许君诺

　　第三十二章丹青2

　　许清轩急的团团转，程牛牛也想不出什么隐瞒的好办法。

　　“我们说实话，小安叔叔会怎么罚我们啊？”程牛牛的认知里，大概会赔很多很多银子。

　　许清轩摇摇头，“小叔会伤心，很伤心。”

　　他宁愿小叔责罚他，也不愿小叔伤心。

　　两个小孩，耸拉着脑袋，蹲在前厅的门槛上，像是两朵蔫了的向阳花。

　　许清轩说，“这画，是我们从银安城搬过来的时候，小叔就挂上前厅的。秦王爷与小叔说，把从前不好的事全都忘了，一切重新来过，把之前用过的东西，要不都扔掉了，要不就收起来藏着。唯有这个画，小叔说，曾经有痛苦，也有美好，他不想忘记。”

　　“不好的事？”程牛牛下意识的问。

　　许清轩低下头，想想，也不是什么秘密，程牛牛早晚会知道，“我们许家从前在银安城，五年前才搬到南州城。五年前，我家遭遇盗匪，我爹，我娘，还有给我家看店的伙计叔叔，厨子伯伯……十多口子人，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只有我与小叔活下来。”

　　程牛牛睁大眼睛，他从没想过，许家的少爷，竟然与他一样，是个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孤儿。

　　“对不起……”

　　“我不用你可怜，”许清轩抹一把眼泪，“秦王爷说，人得往前看，我爹娘若泉下有知，也想我与小叔，能活的幸福快乐。”

　　他三岁失去父母，对于父母容貌的印象，已经逐渐模糊。每年祭日，他跪在祠堂的排位前上香前磕头的时候，想起的不是牙牙学语时爹娘抱他亲他逗他的身影，而是那夜水缸缝隙里看见的惨彻狰狞。

　　小叔死死的捂住他的口鼻，他眼睁睁的看着爹娘死在砍刀之下，血流了满地。

　　深夜很冷，夏日的暖意，永远敌不过清冷的月光。许清轩因着几句话，又勾起了那夜的记忆。

　　他望着画中的瀑布群山，开阔之境淡化了他的感伤。他的肩膀忽的暖热，侧脸，原来程牛牛抱住了他。

　　“你爹娘，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清轩哥哥，我们做亲人吧，以后我陪你下棋，陪你画乌龟。”
　　许清轩抽抽鼻子，要不他们也学着江湖故事里拜把把子结为兄弟？他忽然想到，“有了，找温伯，温伯一定有办法。”

　　说完，像看见启明星一般飞快的跑去管家的院子。

　　温晔正在清点府上这月的开销，没有了阿洛，他简直忙的脚不离地，白日忙府外生意，黑夜要忙府内大小开支。老爷回来许久，好像也没有再提拔谁做府内总管的意思。

　　在这样下去，他这把老骨头可得提前散架啊！

　　“温伯……”许清轩风一样推门而入，直接抱上老管家的大腿，“温伯，出大事了！”

　　温晔吓了一跳，“少爷呀，温伯老了，进屋能先敲个门吗？”

　　许清轩推着温晔到前厅，指着画上的一抹黑笔。

　　“……”温晔嘴角抽搐，少爷啊少爷，您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温伯，你最疼我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是小叔知道了，肯定打断我的腿！”

　　温晔安慰少爷，老爷再生气，也不会打断他的腿。

　　许清轩自然知道，他只想把后果描摹的严重些，好让温伯给他出主意。

　　“明日一早，我去寻南州城临仿山水画的师父，过府上瞧一瞧，看看能不能修复，瞒过老爷。”

　　许清轩猛点头，“我就知道温伯一定会有办法。”

　　程牛牛回到院子，也是一夜没合眼，一大清早，程诺尚未起身，他就跑去前厅，跟许清轩一起等温总管请的师父。

　　来了六人，据说是南州城里几家老字号画铺的雇工，在青国临摹书画行当很有名气的。两小孩紧张兮兮的等在外面，却见五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相继从前院出来。

　　“温伯……怎么样？”

　　温晔说，“此画难修，无人能作保修的好。”

　　换做别家，他们可能会大着胆子试一试，但许府就算了，“盲修罗”脾气阴晴不定，谁知道会不会修的不理想或者修失败了，迁怒修画之人，一个不小心，画毁人亡。

　　六人看画的第一眼，都落在角落的印章上，明显，这个印章与绘画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温晔不做解释，只说机缘巧合得了此画，便是如此模样。

　　他引着六位师父，看过黑墨污浊处，只要能修复还原，银子不是问题。

　　可半柱香过去，师父们纷纷摇头，表示他们平庸无能，总管大人另请高明。

　　许清轩与程牛牛的期盼落空。

　　上课时候，程诺讲着讲着，发现两边小孩撑着书打盹儿。

　　程诺装作没看见，把书轻轻合上。许清轩在私塾学过规矩，一直以来对他所讲也很感兴趣，若不是累的紧了，绝不会课上睡觉。程诺没打扰许清轩，拍了拍牛牛，“牛牛，来。”

　　程诺领着牛牛到了院子，昨晚牛牛的眼神就不太对，躲躲闪闪的，“怎么了？”

　　“小爹，我们又惹祸了。”

　　“……”

　　猜就是如此。

　　“我们没打架，本来许清轩教我下棋，然后他说输了的脸上画乌龟，我不给他画，我们追着躲着，不小心那支笔就画到了前厅的画上。今早温管家请来了好几个临仿修复山水画的师父，都说仿不了，也修不了。”

　　程诺总算知道，今早府上进进出出的外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们应该很震惊，琅琊真人的《断崖飞瀑图》早已绝迹，为何会出现在南州许府的前厅呢？只是多了个萝卜章，温晔大可以瞎编说是得画时就有，不知谁加盖上去的。

　　如牛牛所说，要修复很难，他是作画的人，明白其中要害。

　　“清轩说，小安叔叔很喜欢那副画，若是知道画坏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去看看。”程诺说。

　　程诺踏足前厅，眼见那画上一道深墨，把画中的最长的那条瀑布，拦腰截断。

　　丹青墨纸，常分三层，山水泼墨，皴笔不多，三层浓淡不同，最常用的修复方法，就是浸泡草汁，仔细揭下最下一层，补洞浆糊，上命纸晾干，再以首层轮廓为基底，全色接笔，临摹调色，重新装裱。

　　然而这一笔，与原画交叉甚多，浸泡清洗时稍有不慎，就会连同原画一起洗净，搞不好还会晕染其他。

　　神仙也修不好了。

　　程诺细思一会儿，“牛牛，你瞧瞧温总管出去了没？”

　　程牛牛小跑出去，温晔正准备上马车，外出照看店面，被小孩拽下来，“温伯伯，小爹想与你说事！”

　　温晔心思，程诺找他会有什么事，此时程诺不是该给少爷上课吗？

　　他跟着程牛牛绕过忆辰轩，来到前厅，程诺已经搬来个凳子，踩着凳子，把《断崖飞瀑图》取了下来。

　　“程夫子……”温晔忙上前帮忙，“您这是……”

　　“这画不好修，我想着试试，能不能临摹一幅，在小安回来之前换上，”程诺询问温晔的意思，“牛牛这些天给许府惹了很多麻烦，我过意不去，想着若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温晔上下打量程夫子，“您还会丹青啊？”

　　“我……”程诺脸红，“从前跟着师父学习，这几年生疏了技艺，我其实也不知，能不能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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