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

　　四月的一个周末，沈孟白在东岸出差的时候，宋思文让宋家齐把我接到宋家去吃饭。我知道一定不是吃饭这么简单，可是我不能拒绝。除了宋老太太，宋家全家居然都出现在餐桌边。我仔细回想了片刻，这居然是我这两年来第一次和宋思文、宋夫人和宋翩翩一起吃饭。
　　宋思文老了许多，一脸的憔悴。也许真的像宋家齐所说，他病了。宋夫人倒是没怎么变，保养得仍然很好。让我惊讶的是宋翩翩，她身上居然没有了娇纵之气，并且朝我友好地笑了笑，甚至与我闲聊了几句。
　　晚餐后，宋思文把我叫进书房，我知道正餐要上来了。他在书桌前坐好，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木盒子，从木盒子里拿出一根雪茄，在手上拿了一会儿才剪了前端，划着一根火柴点上，抽了几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这里是一个任务，你去把它做了。”
　　我没有去拿那个信封，靠在椅背上淡淡道：“父亲不是答应了不再给我任务？”
　　“最后一个。”
　　“若是让孟白知道了就不好了。自从上次出事后，他就看我看得很紧，身边从来不离人。”
　　“我相信你，你会有办法。”
　　我没搭腔，静静地坐着。
　　宋思文也没急着逼迫我，慢慢地抽完那只雪茄，熄灭在烟灰缸里：“你现在有沈孟白撑腰了，不错......他也的确能罩着你。不过......”他停顿了片刻，像是猫戏弄老鼠一般看着我笑：“如果他知道你和他手下的人眉来眼去，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脸上不动声色，仍然保持着沉默，心却不由自主地缩紧。他知道了什么？不，他不可能知道，沈孟白都没发觉。
　　宋思文呵呵枭笑两声：“让我想想，那个人是叫......周小鱼，对，是叫这个名字，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也难怪你会喜欢......你看他的眼神，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沈孟白是当局者迷。”
　　我淡淡道：“父亲说哪里话，我心里只有孟白一个。”
　　宋思文笑：“那好，我这便问问沈孟白，看他是不是也这么想。”他拿起电话拨通沈孟白，两个人客气地寒暄着。
　　这两分钟是我生命中最难熬的两分钟，那个黄色的信封在我眼前无比刺眼。我知道，如果我的手伸过去，就意味着我日后时时刻刻要受到宋思文的要挟。如果我没有把手伸过去，那么我就是把周小鱼的生命放在了轮盘上。以沈孟白的性格，宁可信其有也不肯信其无。无论哪种情况，周小鱼的生命都将悬在一根丝线上。
　　这些年来，我自以为聪明，却从来没有逃脱过宋思文的掌控。虽然他并不比沈孟白手段高明，可是对我而言，他比沈孟白还要致命。因为他掌握了我的弱点，可我没有掌握他的。不，他不是没有弱点，宋家齐就是他的弱点，可是我不能对宋家齐下手。
　　宋思文那边寒暄完毕，对着话筒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孟白啊，我有件事情要对你说......”
　　我忽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伸出手按在信封上。寒气从脚底一阵阵地涌上，冻得我骨头都在疼痛。
　　宋思文在那边继续说下去：“是这样......上次家齐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嗯，好，好......好的，可以。”他挂了电话，看着我笑：“聪明的举动......打开看看吧，这次任务对你来说太容易了，否则我也不会接下来。”
　　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诧异得不由惊呼一声：“怎么！”
　　宋思文笑道：“我就说了很容易，对别人也许是困难重重，可是对你就是手到擒来了......记住，照上面说的做，如果错过了时间，那么这次任务就算是失败，失败的后果你也知道......好了，回去休息吧，今天家齐也难得回家住，你们好好聊聊。”
　　宋思文并无虚言，这次任务对我而言的确不难，是去沈孟白的保险柜里偷一份文件。我不知道任务委托人是谁，或许就是宋思文，要我偷这份文件的目的是想从中得利还是要对沈孟白不利？无论何种原因，我都不想让他们轻易得逞。

　　我用宋家齐做幌子出去，约了叶小舟出来。我让他给我一只蜘蛛，张开网等着猎物触网。只要有人读取数据，就逃不脱这只蜘蛛的掌控。我还问他要了一只防追踪的甲虫和一只蚂蚁，虽然还不知道是否派得上用场，准备充足些准没错。
　　“我和你一起去。”叶小舟看向我的目光忧心忡忡。
　　“不用。”我把掌上电脑贴身放好：“只是偷一份东西，都不需要你对付保全系统。”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哪里用得上你来！”
　　我当时正为宋思文有可能使出要挟我的无穷无尽的后招而忧心，竟没有把叶小舟的担心放在心上。我想当然地认为，沈孟白那里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对别人就是天罗地网，因此并没有怀疑让我出马动机。我朝他弯起眼睛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事......下周末约你和琳达一起吃饭？”
　　叶小舟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要当心。”
　　“我会的。”我笑着说：“说好了，周末一起吃饭。”当时我并没想到，自己订下的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会。

　　沈孟白的房子由他亲自改造过，西侧是他办公的地方，而他的书房更是安装了各种机关。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进去。如果不是因为对这些机关熟悉之至，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这栋宅子一向戒备森严，可是今晚特别不同。黑黝黝的宅子有隐隐杀机，似乎知道有人将来造访。可是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下去，交文件的时限是午夜三点。
　　我戴着夜视镜片，灵巧地避开监视镜头和警卫，先来到卧室外面，从门缝下面释放出一支安眠气体。接着我来到沈孟白的书房外，输入密码取消书房的警戒和摄像，悄无声息地闪进去。和我一样，沈孟白沉迷于机械，因此他书房的暗格和保险箱的锁都由机械控制。他没有告诉过我密码，不过他开保险箱的时候并没有避开我，我每次都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齿轮咬合的声音，希望没有听错。
　　我戴上听筒，仔细分辨机括中传来的细小齿轮声。暗格的锁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开了，可是保险箱我试了三次才打开，区别就在于该在那声小小的“哒哒”之间停下，一不留神就会听成一个“哒”。
　　沈孟白的保险箱里有好几块晶片，用我看不懂的符号标明。我不知道哪块是他们要的，只好一块块的试。查看晶片的时候我忽然心一动，打开甲虫把晶片内容下载到我的电脑上。第四块便是我要的晶片，我下载完毕后把晶片放进准备好的信封，塞入贴身的口袋，继续下载剩下的晶片。
　　第六块晶片居然设了密码保护，我知道一定是一个基于数字组合的希尔密码。沈孟白十分喜欢数字，喜欢玩弄数字的游戏。我试了我知道的那个密码，不成功，又试了沈孟白的生日、他妈妈的生日、我的生日，都不成功。我靠在书桌上苦思冥想，会是什么重要数字呢？我心一动，输入了宋翩翩十九岁的生日日期。
　　看到晶片的内容，我才知道沈孟白为什么要把它层层保护起来。里面都是沈家最高级的机密，他们的生意网、关系网，以及这些网络中其他人的机密和把柄，其中自然少不了宋家的。我不知道宋思文为什么不让我来偷这个晶片，很有可能他不知道有这份东西的存在。
　　最后一张晶片里面的内容最少，却最让我震惊。那是几张照片，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女人，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不过她比我美得多。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是她的神态。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镜头中，眼睛总是看向另一处。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神忧郁。她那忧郁的眼神、微蹙的眉尖，足以让每一个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从那个女人的穿着上看，那是几十年前的旧照片。这是我的......外婆？沈孟白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有了新线索？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他找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

　　这张晶片扰乱了我的心神，以至于我没有及时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当门被推开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逃离了。我抽出背上的刀冲过去。走在前面的两个保镖握枪的手指还没来得及动，便被我割开脖子倒在地上。下一秒，我解决了后面两个保镖。
　　我看着沈孟白冷冷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做。”
　　沈孟白把手从腰间挪开，举起，示意没有敌意。我在他身上搜了一遍，卸了他的武器。沈孟白冷冷地看着我：“你出不去的，把你拿的东西留下，我不会为难你。”
　　我仔细听了听，并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他在唬我。我冷笑：“你是在建议我拿你当人质？”我把他推进来绑在椅子上，塞住他的嘴。
　　我关上书房门，躲在窗帘里向外查看，即刻决定了我的路线。我推开窗，欲向窗外跃去。正在此时，我听见身后有破空的疾风声，忙拧身抵御。一圈弩*箭朝我分散地射来，我的身体全部笼罩在那个圈子里。我挥刀拨开弩*箭，却因距离太短弩*箭的速度太快错过了一支，右小腿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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