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明

　　春色依旧，在这恼人的春色里，晓熙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也迷失在她那童话般的感情里。
　　经过一个月紧张的学习，晓熙已经被法学的这些教材带到了另外一个天地，甚至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快感。她已经把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学习上，偶尔能挤出时间去听听法学院名师的课。明喣已经去了一个月还没有回来，而且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忍不住会想，明喣对她真的失望了。她很痛苦，还好忙碌的学习让她白天无暇胡思乱想，但是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她想到明喣这段时间对她的冷漠，就会忍不住心疼，好几个夜晚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枕头都被打湿了。繁重的学习加上她阴郁的心情，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得消瘦而憔悴。
　　在一个阴雨缠绵的下午，她在教室看书，忽然想起两年前有一天下午，她在小树林中偶遇明喣的情景，她拿了一把伞去了小树林。这是学校的最北边，有三分之二的面积种的是树，靠东面的三分之一种的是各种花草，是一个小花圃，此时已是夏初，盛开着许多花。晓熙一个人来过多次，这里平时已经很幽静，在这淅沥沥的雨中更没有人了。晓熙站在花草中间，周围被几棵高高的冬青围着，她看着雨一滴滴落在花瓣上，那些花大多变得支离破碎，残花一地，她蹲到地上捡起几片花瓣，看到冬青的叶子在雨水的冲洗下青翠碧绿，忽而想起李清照《如梦令》中的“绿肥红瘦”，又想起香港歌手谭咏麟的一首歌《水中花》，其中有一句“任那雨打风吹都沉默，仿佛是我”，那旋律回荡在脑海中，她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沧桑。却又想起“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她不禁皱了下眉，眉头舒展，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总会过去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何晓熙，坚强一点。”她将伞放下，抬起头闭上眼睛，雨水滴到她的脸上，仿佛想要冲走这些天的阴霾。忽而雨停了，晓熙睁开眼睛，看到一把伞，还有黄山一脸的无奈和恼火。他是跟着晓熙来的，他在晓熙出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到了她，他犹豫了一下才跟了过来，但是走到小树林却看不到她了。
　　黄山问道：“你是因为杨明喣折磨自己么？这个学期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这么憔悴，你们怎么了？”
　　晓熙道：“我们没事，我也没有折磨自己，我、我……”
　　黄山道：“你别解释了，玫玫都告诉我了，他让你去国外，你不愿意去，你们因为这件事情闹了几个月了，对么？”
　　晓熙道：“是，没事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他出国留学，我考研。”晓熙说着撑起自己的伞，向外面走去，雨在此刻却下得紧了，风也大了，雨水被风吹进了伞下，晓熙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黄山看着伞下有些发抖的晓熙，恨恨地说道：“走，先回宿舍！”
　　黄山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楼上有人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黄山也顾不上女生宿舍不准男生入内的规定，飞奔上楼，看到几个女生围着一个躺下的人，他喊着“晓熙”就要冲过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他回头看到晓熙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湿漉漉的乌发贴着她的额头鬓角，几滴水滴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滴下，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着她。宿舍管理员已经吵吵嚷嚷地上来了，她顾不上追究黄山闯入女生宿舍的行为，对着周围的人喊道：“快、快给校医院打电话！快，快点，我办公室墙上贴的有电话号码。”黄山和晓熙慌忙跑了下去。
　　急救人员未到，晕倒的那个女孩已经缓缓醒了过来。黄山在楼下和晓熙分开，自己悻悻地往宿舍楼走去，内心充满了踌躇。黄山本是简单的人，他已经决意不去打扰晓熙的生活，但对爱情的渴望和执着，让他至今仍然没有改变对晓熙的感情，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心底激起了层层的波澜，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晓熙选择了自己，现在就不用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这样地想着，决定这段时间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二天早上，黄山一早就在操场等晓熙，六点一刻晓熙如往常一样出现在了操场上，黄山很高兴，他快步跑到她旁边，晓熙看到他笑了笑道：“你怎么来这里跑步了？”
　　黄山心里默念：“我当然是专门来等你的。”嘴上却说道：“这边人少些。我还想着你只顾着学习，早上不来跑步了呢！”
　　晓熙边跑边道：“为了学习才要跑步呢，觉得看书比围着操场跑圈要轻松多了。”
　　黄山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跑的太慢了，跟着你这样跑要累死了，我先跑，一会儿你请我吃早饭吧，我的饭卡找不到了。”说完快步向前跑去。
　　二人跑完步就去食堂吃饭了，却未想到，他们刚到食堂，玫玫就开始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晓熙看她的表情觉得奇怪，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玫玫道：“晓熙，你快往家里打个电话，你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说让你快点回去，你爸病了。”原来七点的时候王娟接了一个，电话是晓熙姑姑打来的，说让晓熙赶快回家，说爸爸病了。小禾猜测是晓熙家里出事了，让大家分头去找晓熙，并且告诉大家找到晓熙时就说是她妈妈打来的，若说是姑姑打来的怕晓熙会想得更多。
　　即使如此，晓熙还是一下紧张起来，嘴里喃喃念道：“病了。”忽然往食堂外面跑去，黄山和玫玫紧随其后，黄山拉起晓熙，道：“你别着急，我陪你一起。”晓熙没有说话，只是一路飞奔到小卖部电话厅，打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黄山安慰道：“晓熙，先别着急，你妈不是让你赶快回家么，现在回家就是了，走！”黄山也很紧张，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晓熙的家人绝不会让她现在回去。
　　晓熙已是脸色苍白，对玫玫说：“我现在回家。”玫玫看晓熙的样子也有些担忧，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黄山，黄山道：“我陪她回去，别担心。”
　　学校门口没有看到出租车，晓熙不愿意再等，二人在学校门口租了一辆面包车，直接往晓熙家开去。晓熙两手冰凉，全是冷汗，两个半小时的路程漫长到难以忍受。
　　晓熙到了家里敲门却没人开，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对面邻居的门开了。晓熙的爸爸在公安局上班，妈妈是中学教师，他们住的是公安局的单位家属院，对面的邻居是爸爸的同事。他边扣衣服的扣子，边对晓熙说：“走，叔叔带你去医院，别着急啊！”
　　晓熙和黄山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晓熙已是头重脚轻，提了一口气，跟着邻居迅速往楼下跑去。在去医院的路上晓熙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爸爸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被歹徒用刀刺伤的，在医院抢救了一夜，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家人都在医院。
　　半个小时后三人到了医院，晓熙看到了家里所有的人，妈妈、妹妹、姑姑、姑父、舅舅……这样的阵势让晓熙眼前发黑，黄山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晓熙，道：“晓熙，晓熙，你妈妈和妹妹需要你，你要坚强。”晓熙清醒了，妹妹晓楠先看到了姐姐，拉着她妈妈的手道：“姐姐回来了。”晓熙跑到妈妈和妹妹跟前，喊了声“妈妈”就说不出话来了
　　晓熙的母亲美玉流着泪，道：“昨晚到现在已经抢救了两次了，这次不知道……”
　　晓熙拉着母亲，安慰道：“没事的，妈妈，爸会没事的。”
　　姑姑也安慰道：“是啊，美玉，不会有事的。”
　　舅舅也道：“大家先安静下，来，晓熙，先坐下。”
　　黄山看道晓熙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想着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悄然走出，在医院大门外买了一瓶水，回来塞到晓熙手里，道：“喝点吧，要镇静，不会有事的。”晓熙茫然地看了下黄山，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然后继续紧张得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时间如停滞了一般，一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大家一下子围了过去，医生表情沉重，道：“已经尽力了。”
　　医生的话音未落晓熙的母亲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然远离了晓熙，她感觉有人拉着自己，她努力挣脱束缚，快步跑到了抢救室病床前，晓熙终于看到了爸爸，他安静得躺着，晓熙觉得爸爸随时会睁开眼睛，笑着问自己：“回来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去街上买东西，有什么需要的么？”晓熙笑了，喃喃道：“爸，我要吃鱼。”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晓熙醒了，短短几秒钟的平静后忽然想起了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梦，茫然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晃动得很不真实，她闭上了眼睛，她要让自己赶快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可是，眼泪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要流泪，是做梦，只要自己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忽然她听到了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极其讨厌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晓熙闭着眼睛，她不要醒在这样一个毫无道理的梦境里，她讨厌这里。
　　晓熙听到了妹妹的哭声，妹妹在喊爸爸、喊妈妈、喊姐姐，妹妹的哭声里充满了恐惧，她不能把妹妹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的梦境里，她睁开了眼睛，眼前飘飘忽忽的景象逐渐真实起来了，她看到了姑姑跑来跑去的身影，看到了舅舅和姑父往走廊的尽头走去，她看到妹妹孤零零站着抹眼泪，喊着爸爸，她发现自己伏在黄山的怀里，黄山好像在对自己说着什么，晓熙推开黄山，站了起来，她走到妹妹身边，一把搂住了妹妹，道：“晓楠，有姐姐在，姐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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