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似锦

　　雨丝飘飘洒洒，落在脸上冰冷微麻，云锦牙关直打颤。她无比怀念刚才温暖的被窝。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凭借直觉摸索着。却听小翠“啊”地一声，云锦还没来得及反应，胳膊就被小翠轻扯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就倒下去。
　　湿泥的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她只觉得右脚空落落的，心中一惊，才想起刚才好像听到“嘭”的一声，什么东西坠落了。小翠莫不是掉到洞里去了？她慌张对着小翠的方向喊道：“小翠？”
　　没有人回答。
　　云锦害怕地将脚一点点地挪开，欲哭无泪:“小翠？！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洞下面果然传来幽幽的声音：“小......姐。”
　　“你还好吗？”云锦小心地趴到疑似洞口边沿，对里面喊道。
　　小翠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还好，就是头有点晕。”
　　云锦着急得不知如何才好：“怎么办？”她抹了把脸，汗水雨水泪水混合而下，“我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救你？”
　　小翠也是六神无主：“小姐，我就是胳膊有点疼，其他的没事。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只摸得到坑坑洼洼的洞壁。”
　　云锦不敢点蜡烛，怕引来官兵，只能安慰小翠：“别怕，我守着你，还过一个时辰，大概天就要亮了。”
　　“好......”小翠轻轻地说了声“好”，就没有力气说话了。
　　雨越下越大，像瓢泼似的，对着云锦一阵兜头盖脸，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在泥地上胡乱摸着找包裹，一无所获，看来应该随小翠一起滚落下去了，要不然可以在里面找件衣裳遮遮雨。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云锦冷得快晕过去，只觉得全身抖得如筛子，牙齿咯咯作响，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也跟着一点点地在流失。忽觉右侧有光亮照过来，她警惕地看过去，只觉得白茫茫一片，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
　　“原来她们在这里！”
　　云锦一下就认出这个声音，它的主人正是造访农舍的官兵，此刻它充满了被糊弄的尴尬和怨怒。
　　云锦心道一声：“惨了，死定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站起身来就往前跑，这样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洞口下面还有个小翠。
　　那几个官兵先还打着伞，追起来有些吃力，索性将伞丢了，举了火把就朝云锦冲过去。雨太大，很快就将火把浇熄，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云锦不敢回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跑，谁知一个趔趄摔在了水田里。
　　尽管有雨声作掩护，水花四溅的声音还是容易分辨得出。官兵们脚步杂乱地往这边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咻”地一声，有箭矢破空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惨叫冲破雨帘。在这个凄冷的雨夜，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云锦听到对方恐慌的声音：“是谁？”
　　没有人回答，就听见呼啦啦一连串箭矢破空的声音，震得人胆战心惊。接着是箭矢扎进人肉布帛的声音，那些官兵叫爹喊娘，不一会儿就了无生息了。
　　云锦小心翼翼地从水田中爬起来，向着箭矢发出的方向道：“多谢侠士相救。”
　　回答她的只有如注暴雨。
　　云锦再度发声，声音里充满感激：“侠士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烦请告知名讳，让小女子今后有恩可报。”
　　还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云锦有些恍惚，难道刚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管他呢，先去找小翠，她拧了拧湿哒哒的衣服，就往回走。幸好没走多远，要不然她还不一定找得到洞口。
　　这时天空有些泛白，云锦模模糊糊地，能大致看清周围的环境。这里阡陌纵横，枯草乌压压地铺在田亩里，右后方有一堆稻草，稻草旁有一块黑影，应该是小翠掉进去的洞。
　　云锦赶紧走过去，果然在那个不算深也不算浅的洞里找到处于半昏迷的小翠，只见小翠脸色煞白，一双眼半睁不睁，嘴里不住哼唧着。这个洞应该是庄稼人挖来藏蔬果的窑子，洞只挖了一半就扔在这里没管。哪知道有人半夜会出现在这条路上，一不小心掉进去？
　　云锦哑然，早知道这洞不用借助什么就可以爬下去，当时就将小翠救上来，她也不至于半昏迷了。她将小翠从洞里一点点拖上来，又吃力地搀着她往前走。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雨渐渐止了。天亮了大半，远处一声鸡鸣，引起一堆公鸡唱和。就算鸡鸣声催得再紧，农人们是不会起那么早的，现在是闲散的冬季，起早床也没什么事可做。
　　云锦左肩挎着包裹，右手紧紧搀扶着小翠，就这样万分艰难地挪到了集市。
　　现时的集市还不是很热闹，只零星几家卖菜和早点的小贩出摊。云锦来到一个冒出热气的包子摊，买了四个大肉包，然后找了张油腻的长椅坐下。将包子撕了喂给小翠吃，小翠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知道必须找一家旅店住下，然后给小翠找个郎中看看。
　　在街上走了一百米左右，云锦就找到了一家旅店，只是旅店还没开门，四周一片漆黑，她顾不上许多，拼命拍门：“掌柜的，开门。掌柜的，开门。”
　　“谁呀，这大早的，敲门这么大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伙计打着哈欠，边骂骂咧咧，边将门板拆开一块。见门外站着两个娇弱的姑娘，本来准备脱口而出的粗话硬是憋回肚子里。
　　“您两位要住宿？”伙计站在门内问。
　　云锦稳住小翠的身子，就差翻一个白眼：“废话。”她自己本来就很累，还要一路扶着小翠，手臂已经从酸麻到没有知觉了。
　　伙计连忙将门板多放了两块，将云锦和小翠迎进门。
　　一进店门，云锦就觉得一股暖气逼人，身上舒适了许多。另有一个圆脸的姑娘帮她搀扶小翠，她这才能伸伸胳膊腿，只觉麻得难受。她快速选了一间宽敞的房间，然后让伙计赶快烧点热水来。
　　等她办好一切，小翠已经由着那圆脸姑娘送到了房间，皱眉躺在床上要水喝。她赶紧将开水兑了点凉水，给小翠喂了点。
　　小翠枯白的嘴唇稍微好看了些，她微眯着眼睛，展了展眉，然后沉沉睡去。
　　云锦累到极致，却睡不着，索性坐在窗前发呆，脑袋里一片纷乱。她见桌上放着一大张纸，随手拿起来，下意识地翻看。这一看，高兴得快蹦起来。
　　居然是一张去柔然的地图！上苍太眷顾她了！
　　她欢喜得要将小翠从床上拉起来，蹦跳一番，但小翠确实太累了，怎么叫都不醒，她只得作罢。
　　等天大亮，她就赶紧出去找大夫。这一路连吓带累，使小翠在睡梦中不停说胡话，一张脸由初时的煞白变得通红。云锦不用摸，都知道她发烧了。
　　大夫很快背着药箱来了，给小翠把了脉，开了些去风寒的方子。云锦脚步生风地跑出去，买好药材，细心熬了大碗褐色的药汁，给小翠喂了下去。
　　下午时分，小翠脸色就好了很多。她挣扎着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我们赶快走吧！”云锦当时被官兵追着掉到水田里，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你还病着......”云锦很为难。
　　小翠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没事的，我好很多了，逃命要紧。”
　　云锦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们天黑再赶路。”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不过要汲取教训，多带点火绒和蜡烛，以免迷路，云锦在心中想道。她又想起那张地图，像捧着珍宝似的将它捧到小翠眼前：“你看这是什么？地图！去柔然的地图，我们之前那张太粗略了，找起路毫无头绪，这下好了，这些路径被描画得清楚又纤细。”
　　小翠看着这张纸，总算吃了个定心丸。
　　之前她们慌张逃亡，哪里来得及找人画详细的地图？只拿了张粗略的就匆忙上路了。及至后来照着简陋地图绕了许多冤枉路，才知道它根本不实用。到集市上找人画吧，拥有天生优越感的齐国人只极少数去过柔然，哪里能给她们描画出一张像样的地图？
　　云锦趁着小翠休养生息的时间，去集市上买了一些实用的东西，以备路上所需。此刻她正在一个卖匕首的摊子前反复挑选着。
　　不远处两个年轻男人躲藏在算命先生的招牌后，凝神看着这边。正是太子殿下和小七。
　　“她还准备买匕首？”萧殊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就她那身手，带了利器反倒是容易受伤。”
　　小七皱眉：“殿下什么时候回去？若被皇上知道您在半路救了云郡主，恐怕？”
　　“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萧殊轻叹了一口气道。从前被父皇夸的沉稳性子都去哪里了？怎么一遇到云锦的事就乱了手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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