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七年之幸

　　文物保护真是个巨大的学科，我本来还以为每周至少可以回去个三四趟，结果一头扎进去，忙得天昏地暗，又回到当初啃书的日子，浑然忘记日夜转换。

　　好在简教授的风格比较自在，她布置下任务，只要按时保质完成，我做些什么她是不管的。也肯提供大批实验耗材，任由我去练手。按着她的话说，这样看着是花费大，但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提升学生的技能水平，是呈现几何倍数增长。我们将来既然是从事修复保护工作，那么就都半点都不能出现差错。现在的耗费，对于将来的工作，是大大赚了。

　　摊上这样的老师，哪里舍得不用心去学？半年多，我也不过是小颜生日那天回了留安，陪着她在家，静静看看电影，说说闲话。

　　后来小颜常说，这段时间的我们好像回到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交流还仅仅限于网络电话，却更加亲密无间。

　　她心态洒脱，于我对她，却多少有些愧疚。然而我一头扎进去，却真的没功夫去琢磨太多了。

　　这样的日子，直到那天电话打来，才将我惊醒。

　　那天，我正在实验室里，带着胶皮手套，仔细研究怎么给海货清理上面的各种附着物。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小颜的专属铃声，我抿着嘴，也懒得取手套，直接取出来按了接听。

　　“邹辰，”小颜声音里带着慌乱，一下子把我的注意力全拉回现实。我心惊肉跳起来，问她：“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跳。而我已经不管不顾从实验室里冲出去，不要命一般跳上车发动了，才不停告诉我自己——冷静。

　　“Lucky早上站不起来了，我带它去了医院，在等化验结果。邹辰，我害怕。你快回来。”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我脑海里回响，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Lucky已经过了十岁，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实在料想不到，会来得这么突然。

　　车拐上了高速，我给简教授去了电话，只说家里有事，要请假半个月。她没为难我，答应下来，又宽限了五天。

　　带上耳机，我再次拨通小颜的电话。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我心内焦急不已。

　　“乖，我在路上了，四十分钟到医院。你跟我说说Lucky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呕吐不安？”这时候的小颜太脆弱，我必须为她顶着头顶的那片天。

　　“都没有，但是站不起来，一直在叫。喉咙哑了之后，就趴着，不吭声，偶尔动动鼻子。”小颜稍微冷静一些，给我描述起Lucky的样子，渐渐的，她情绪稳定了下来。

　　我跟她说着话，车速飞快，上了高速后更是把油门踩到底。不一时，终于到了医院。随手关了门，我就往里跑。

　　“你在几楼？”

　　“三楼右手。”小颜回答完，我已经爬上楼梯：“我马上到，等我！”

　　手机在这时候终于没电，而我已经转身爬上了二楼。等拐过弯，看到她的时候，悬着的心才放下。

　　小颜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正坐在Lucky旁边陪着它。蠢狗好像感受到我来了，抬起头看到我后，嘶哑地叫了两声。顾不得伤感，我两步走过去，扶着小颜的肩膀，说：“我在，都交给我。”

　　她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沉默点点头。我揉了揉Lucky的脑门，安抚了几下，说：“报告没出来？”

　　“还没。说是还得半小时。”小颜低头吻了吻Lucky，却不敢乱碰它的四肢。

　　我坐在她身边，静静陪着。过了会儿，有个医生出来，往我们的方向走来。再没别的顾忌，我侧头吻了吻她，低声说：“我去看看，你等我。”

　　“您好，是给Lucky的报告么？”我迎上去问。

　　医生看了看我，问：“登记人姓杨吧？”

　　“嗯，她情绪不稳定，您跟我说吧。”我鼓足勇气，看着医生的眼睛。

　　“好吧，那我实话实说。”医生叹口气，把化验结果打开给我看，边看边解释：“它这次病很突然，也是因为年纪很大了。我听杨小姐说有十岁了，这就没得错。”

　　他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我慢慢听着，心里却越来越凉。

　　末了，我问：“真的没希望了？”

　　医生微微颔首：“没必要再折腾狗了，它这么扛着，越久越辛苦。”

　　“那先开些缓解的药吧。”几乎一秒钟，我就做了决定。转头看着小颜，她一脸凄惶，不知所措的样子，旁边的Lucky耸搭着脑袋，可怜极了。

　　拿了药，我抱着Lucky回家。蠢狗倒是没怎么瘦，也许真的时间到了吧。我脑子里不由生出这样的感触来，只能叹息。

　　小颜一路上都沉默，不吭声没动静。我能明白她，恐怕也明白难以挽回。却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安慰。

　　到了家，榴莲倒是活蹦乱跳，还去撩骚Lucky，在它后背上蹦来蹦去。我呵斥了两遍，却见Lucky很开心，也就不忍心再说了。

　　挪了它们的窝，都放在卧室里，小颜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看它们。我知道她需要安静，就去厨房做饭。

　　Lucky食量很少，我把药混进它最爱的团子里，以往它一口气能吃七八个，现在却只能吃两个，就不吃了。摸摸它的脑袋，我说：“你颜姐姐不肯吃饭，是不是不乖？”

　　它嗷呜了声。

　　“那我强制她跟我去吃饭，你同意不？”

　　“嗷呜！”

　　“乖。”我也弯下腰去吻了吻它，再伸手把小颜抱起来。

　　“真是老了，过几年就抱不动咯。”我刻意说着俏皮话，未曾想她搂着我脖子，终于在到了饭桌后，哭出声来。

　　我不舍得松开手，让她坐在我膝盖上，轻声安慰着：“我知道你想什么，我问过了，真的不行了。”

　　“你也舍不得它吃太多苦，它那么爱玩的性子，真为了几个月的时间，拘束住它，它也会不开心的。”天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我得用了多大的勇气。说到后面，两个人都哽咽起来。

　　“邹辰，我好怕。从来没这么怕过。”小颜渐渐哭出声，很快我脖子肩膀就湿了一片。

　　卧室里时不时传来Lucky和榴莲玩闹时发出的声响，我长长叹口气，我何尝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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