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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链血契
锦瑟、西风和雪千寻来到花厅,看见伊心慈正在跟四男一女说话。
伊心慈两边引见:“这四位是我大师兄陆荞羽、三师兄赵衍、五师兄楚安芝,六师兄方承谦。这位是我师母的首徒,夏云师姐。”然后又向师兄师姐介绍三位朋友。
楚门子弟在朝、在江湖都颇有名望。楚怀川夫妇育有四子,只有第三子随父专攻医术;夫妇共收五名徒弟,都是学医为主。孙辈子弟也是医、武、书、琴各专所长,百花齐放。这两年,锦瑟和西风对他们已有耳闻,甚至见过其中几位。只有雪千寻默默惊讶伊心慈的师兄竟然比她年长那么多,陆荞羽少说有七十岁,方承谦似乎也年逾五旬。只有夏云尚且年轻,好像不到三十岁。
三人上前施礼,对四位师兄称呼前辈,唯独对夏云叫“夏姐姐”。
夏云微笑:“你们比我的女儿还要小一些,这声姐姐可是把我喊年轻了。”几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精通医道养生,实际年龄比看起来还要大。
伊心慈对三人道:“明天正月十五,是个特别的日子,师兄师姐们难得齐聚师门。我们也留宿一晚,好不好?”
雪千寻从没度过特别的节日,从前她的世界只有西风,人间繁华她漠不关心。而在春江院的两年,节日常常意味着更多喧嚣,甚至更多事端。雪千寻不喜欢人群聚集。
西风似乎看出雪千寻的心思,同时不想扫了伊心慈的兴,对雪千寻道:“明天上午有花灯游行,晚上城东华林园会放烟火,我们可以远离人群观看。可是往返上池山庄有些奔波。”
雪千寻果然对花灯和烟火心动,却另有顾虑:“我们是客,住在楚府终究不便。”
夏云道:“没有什么不便。我和小伊原先的住所与恩师府宅有一墙之隔,那边两间屋子现下都空着,足够你们四人住了。”没有多余的客套,夏云说完便与四位师兄一起离开。
“师母是把夏师姐当作女儿养大的。夏师姐比我年长二十岁,我又像是师姐的女儿。”伊心慈引领三人来到自己旧时住所,边走边说,“我刚被师父抱养回来,就跟师姐住在这间小院,一年后师姐出嫁,还是常回来看我。师姐的女儿杏林总是抱怨她母亲偏心。”这些话,伊心慈只有在她们面前才能说得轻松随意,若是跟楚府的同龄人讲起,反倒像是孤女诉苦。
雪千寻深觉伊心慈不幸之中又有大幸:“小伊姐姐有师父师母呵护,还有夏师姐疼爱,难怪姐姐的师侄女要吃醋。”
伊心慈笑道:“不止杏林吃醋。因为师父师母待我比孙女还亲近些,那些师侄孙们也嫉妒我呢。”所以,在她刚满十五岁时,楚怀川就为她另置住宅,调拨忠仆,免得她在侯府中拘束。
西风忽有疑问:“不知楚先生高寿几许?”
“师父师母都年过百岁了。”
雪千寻有些吃惊:“楚先生看起来比姐姐的大师兄还年轻呢。”
“因为师父师母极擅养容驻颜之术,夏师姐最得真传。刚才我就在向她讨教凝脂膏的改良之法。以后啊,我保你们几个青春长驻。”
锦瑟抚掌笑道:“好极了,小伊姐姐要把我们变成不老神仙。”
伊心慈捏锦瑟的脸:“属你顽皮,还想变神仙呢。师父常说,凡人年过百岁已是逆天延寿,终有油尽灯枯之日,医术再高明,也高不过造化的大限。”她流露惆怅,“我只求能多尽孝几年。”
锦瑟收敛玩笑,正色道:“楚先生夫妇恩爱百年,子孙满堂,还有你和夏姐姐孝顺如亲生,他老人家连没有女儿的遗憾都弥补了。”
“师父花甲之年曾喜得一女,可叹在战乱之中遗失了。倘若楚师姐还在世,该比夏师姐年长几岁。虽然师父不许我们提这件事,可夏师姐一直在寻访楚师姐的下落。”说到这,伊心慈感觉话题有些沉重,展颜笑道,“好在新皇登基后,终结了九王争战的乱世。但愿天下再无战事,世上也再无孤儿。”
雪千寻敏锐地发觉锦瑟神色微动,一想便猜到了原委,因为锦瑟从未提及父母,她只提过那位身份不详的主人。或许,锦瑟也是个孤儿,也有一个虽无血缘关系,却胜似至亲的家人。
“锦瑟,明天你就回家吧。”雪千寻忽然一句,似乎很没来由。
伊心慈纳闷:“雪妹妹为何急着赶锦瑟走?要回山庄也是我们一起才对。”
西风莞尔:“小伊姐姐,锦瑟还是跟无名隐士一起退出江湖的好。”
雪千寻懂得西风没有明说的话:让锦瑟现在就远离刀光剑影是最好的。因为——雪千寻略微深想,就被那个真相割得心痛——因为西风几乎没有未来。如果她与挚友终有一别,不如就在这欢欢喜喜的当下。她绝不愿意锦瑟目睹自己毁灭的时刻,更不愿意锦瑟同她再度涉险。
经历了辰怒苏醒之后的那一战,西风和雪千寻不约而同地改变了主意:她们希望锦瑟现在就离开。
只是伊心慈更听不懂了。锦瑟便把她们与太后的交谈简洁地复述给伊心慈。
“你和她缔结了魂链血契?”伊心慈这一惊非同小可,喃喃分析,“不过,那位长辈定是极其疼你,才会让你愿意缔结血契的吧?”
“她不是我的长辈。”锦瑟纠正,“又非血亲,分什么长幼。”
西风笑道:“你宁愿叫她主人,都不愿意称其师长。那人多少岁?”
锦瑟拧眉:“我不知道。”
伊心慈还是纠结:“你对她一无所知,为何缔结血契?”
雪千寻疑惑:“魂链血契究竟是什么?连太后都那么震惊。”
伊心慈道:“缔结魂链血契的两人必须心甘情愿,只要稍有动摇,那个融合两人之血的信物就凝结不成。到时候,不仅契约无法成立,两人还可能伤及心脉。而契约一旦缔结,两人的命运便从此被魂链锁定。一人为链主,一人为链士。链主庇护链士——必须竭尽所能,链士效忠链主——必须死而后已。倘若链士身死,契约将自然终止。可如果是链主亡故,链士必须随之寿终。所以,锦瑟,你那位链主没有比你年长太多吧?”
锦瑟迟疑:“我看不出她有多大。有可能……比我年长几十岁。”
“这还不算长辈?”伊心慈少有地惊呼。
锦瑟一扭脸:“不算。”
伊心慈无语。西风偷笑。雪千寻紧张:“如果违反了血契会如何?”
伊心慈道:“据说,会遭受残酷的血罚。”
“那……魂链血契可以取消吗?”
伊心慈苦笑:“魂链血契的仲裁者是冥王,遵循冥界的法则,若想取消,恐怕要当面跟冥王商量才行。”
雪千寻好奇:“冥王当真存在吗?”
伊心慈摇头:“魂链血契是世界上最牢固、也最难结成的羁绊,十分罕见。我原是当做故事听师父讲的,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位。锦瑟,你见过冥王吗?”
三人同时望向锦瑟。
“没有。”锦瑟颇觉尴尬,“不过,链主说,她见过冥王。”
雪千寻忧心忡忡:“锦瑟莫不是被那个人骗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缔结了血契?”
“她没有骗我。”锦瑟见雪千寻焦急,微笑着抚了抚她肩头,“别担心,我知道魂链血契是什么,我是无悔的。”
西风想起锦瑟梦中呢喃,却想不明白所以然,既然锦瑟态度郑重,她便不多言。
伊心慈无奈叹息:“可你还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啊。”
锦瑟仰望浩瀚星空,轻声:“她和我一样,是苍穹之上看不见命星所在的人。”她有天赋看见芸芸众生的星辰,不论光芒夺目,还是微弱渺小;却唯独找不到自己和那个人的命运轨迹。“她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叫什么名字也无所谓,我认得她这个人便好。”
“其实,魂链血契的法则只有两个字:”西风幽幽开口,原是夙沙大小姐的她,显然也知道魂链血契,“忠诚。只要缔结血契的任何一方有背叛之心,两个人都将遭受血罚。锦瑟,你曾说,不知道她救雪千寻的意图是什么。可是你该知道,自己此生都不能背叛她。”
锦瑟淡淡一笑:“你怕我终将与你为敌吗?”
西风也回以微笑:“不,我宁愿你的敌人是我。”——而不是残酷的冥界法则。西风真正害怕的,是锦瑟背叛链主遭受血罚。毕竟,她都敢为了雪千寻离家出走两年。谁又知道,她的链主究竟在想什么?
锦瑟故作得意:“如果你我对决,小狼崽子可是会帮我的,到时候你别哭鼻子。”
一向小器的西风这次却没有泼醋,而是和颜悦色:“我知道她一定会这样做,我很放心。”
“你们两个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各打一百巴掌。”伊心慈听不下去了,扬手吓唬锦瑟和西风。
“两百巴掌啊!”锦瑟眨了眨眼,露出小尖牙,“姐姐可仔细手酸,日后给我们针灸,万一抖出一千个针孔可如何是好?”
雪千寻无情填火:“小伊姐姐,你现在就该打她一巴掌。”
伊心慈从善如流,追着锦瑟便打。锦瑟身形飘忽灵动,伊心慈总是差一点抓到她。最后,锦瑟绕到西风背后,顺势轻轻一推,伊心慈收不住,眼看就要打到西风身上。
西风轻描淡写地扶住伊心慈的手腕,温然笑道:“贵宅有客,姐姐还是招呼一下吧。”
伊心慈四顾一圈,没看见人影。
锦瑟扬声道:“两位姑娘再不现身,可要被小猫挠痒痒咯。”
话音刚落,只听假山后面“哎呦”两声惊呼,随即跳出两名华服少女和一只小花猫。
“杏林!昭昭!”伊心慈认出来人,肃色道:“躲着偷听客人说话,成何体统?”
两人忙上前,恭恭敬敬,齐声:“小伊师姑。”年纪稍长的嗫嚅道:“我们不是故意偷听,昭昭说她害怕西风,不敢出来。”
年纪稍小那个抢白道:“是杏林姐姐说,西风曾经登上人屠榜榜首,她自己也怕得要命,还说我呢。”
伊心慈面色更沉,严声:“住口,越说越失礼了。”转而对三人介绍道:“这就是我夏师姐的女儿苏杏林,都十九岁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有这个顽皮鬼,是我七师兄的小女儿,名叫楚昭昭,刚满十六,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然后又对杏林和昭昭道:“你们来做什么?”
苏杏林嬉笑道:“我想看看驯兽师长什么样。上回她把我们家都闹成野兽园了,却无人目睹其真容。嘻,没想到是这样风华绝世的妹妹。昭昭你看,我赌赢了,她没长獠牙,身上也没有毛。”
楚昭昭白了苏杏林一眼,跑到雪千寻身边,拉着她的手道:“雪姐姐,祖父说你一天就能奏出《龙吟遗声》,是不世出的奇才。那本曲谱我学了一年还是弹不好,你能指点指点我吗?”
雪千寻道:“你拿琴来,我现在弹给你看,明天我便走了。”
楚昭昭没想到传闻中不好相处的雪琴师居然如此爽快,蹦蹦跳跳跑回家取琴了。
苏杏林也要跟着去,却被雪千寻唤住:“苏姑娘,请问人屠榜是什么?”
苏杏林吃惊:“你是与世隔绝的吗?居然不知道人屠榜。那肯定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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