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逆光

　　因为昨夜雨水的洗刷，整座城市似乎精神了许多，阴霾之气尽去。
　　看了秀策的日记本之后，塔矢亮觉得自己摸到了答案，那时心里便有一种冲动——去找进藤光问清楚。渴望越来越强烈，塔矢亮匆匆的告别了父亲，出了纪念馆就往进藤家赶。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这种心情竟慢慢地平静下来。
　　仰脸看看一碧如洗的天空，瞧瞧来来往往的行人，塔矢亮忽然模模糊糊地想——我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答案呢？即使阿光承认了，我又该说些什么？
　　他踌躇着往前迈了几步，又停下来。
　　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有人从旁边的商店中出来，塔矢亮侧头看了一眼……
　　“小亮！”来人正是进藤光。原本他预计着帮爷爷买完东西之后再去找塔矢亮的，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他。
　　塔矢亮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遇到你正好！”进藤光笑眯眯地抬了抬手示意“有这么多东西正好帮我搬到爷爷家去。”爷爷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突然迷上了垂钓。这一次好容易逮着进藤光，列了长长的清单，给了钱就打发孙子来帮他买东西。
　　旁边有个佐为，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对此，灵魂状态的佐为很委屈【这也不能怪我啊……】
　　进藤光毫不客气地把东西往塔矢亮的手里塞。因为要参加开馆仪式，穿的比平常郑重的塔矢亮可就遭殃了。无奈，他脱下外套，解下领带，把袖子捋上去，卷好。
　　两人呼哧呼哧地扛着东西，旁边飘着一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鬼魂。
　　【阿光阿光，坚持！小亮小亮，努力！呦吼——】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小调子，佐为一派轻松自在。
　　挥汗如雨的进藤光咬牙切齿地想——要控制佐为所看的电视节目及书籍了……
　　直走到进藤爷爷的院门口，进藤光想起来有事要和塔矢亮说，于是冷不防的来了一句“小亮，网络上的sai就是……我”
　　塔矢亮一呆，手下意识地一松。
　　碰！
　　佐为捂住眼睛——看起来好疼哦！
　　塔矢亮手里的东西直直地砸在他的脚背上，他疼得脸都发白了，受不住地蹲下身子“嘶——”罪魁祸首还义正词严地教育道“搬个东西能把自己砸了，也不知道小心点……”
　　进藤爷爷听到动静，出门一看“哎呀，小亮怎么了？磕着碰着了？”目光扫到地上的一堆动西，进藤爷爷一边扶起塔矢亮一边瞪了孙子一眼“就知道欺负小亮，重的东西都叫他拿了吧？”进藤光暗自翻个白眼，又听进藤爷爷道“这三天不上房揭瓦的倒霉孩子可不能惯着，容易蹬鼻子上脸。”
　　进藤光不乐意了，“爷爷！到底谁是你孙子！”拿着眼瞄着偷着乐的佐为——别笑了！
　　进藤爷爷撇撇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爷孙两扶着塔矢亮在椅子上坐下，进藤爷爷让孙子把塔矢亮的鞋袜脱了，好看看伤势。自己到屋外把东西搬了进来。
　　鞋子很快就脱下来了，进藤光托着塔矢亮的脚底，另一手扒拉着袜子。塔矢亮很不习惯，不自在地挪了挪。进藤光一皱眉“别动！”塔矢亮抿抿唇，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
　　阿光的手轻轻捏住脚踝，另一只手慢慢地把袜子褪下来。塔矢亮觉得有些痒，但又不能动，双手拘谨地放在腿上，耳朵不自觉地红了些。
　　幸好，在场的一人一鬼都没有注意。
　　“阿光啊，小亮的伤势怎么样……”进藤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近，塔矢亮忽然有些慌乱忍不住一挣，却不小心碰到了脚趾。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塔矢亮忍不住闷哼一声，眼眶微红。
　　进藤光的手一下子定住了，不敢再碰他，嘴里却闲不住“让你别乱动吧，瞎折腾什么！”
　　等那阵疼稍稍缓解了些，塔矢亮道“我自己来吧。”说着弯下腰。
　　伸出来的手一下子被进藤光打了回去“坐好！”小心地避开伤处，进藤光快手快脚地脱下袜子。
　　脚背只是红了些，大拇指却是肿成了面团。
　　“哎呀，糟糕！该不会骨折了吧？”进藤爷爷道“阿光，叫救护车，快去！”
　　进藤光二话不说，立刻打电话去了。
　　“爷爷，”塔矢亮道。
　　“是不是很疼？”进藤爷爷满脸心疼，回头高声对进藤光道“去冰箱那些冰块来，在取条毛巾——先用冰块敷着，能减缓些。”
　　塔矢亮咬着唇，“爷爷跟我说些故事吧，转移注意力，兴许就不那么痛了。”
　　“行！我想想……”
　　塔矢亮试探着道“比如爷爷阁楼里的那些收藏品……”
　　进藤爷爷一拍大腿“说道这个，还真有！”
　　塔矢亮屏息以待。
　　进藤光爷爷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小光晕倒的那回吗？”
　　“记，记得。”
　　“我上去收拾的时候，发现有一个棋盘被阿光拖了出来——那个是我哥哥买的，是用名贵木材做成的，流传了很久的棋盘。哥哥过世之后就一直由我收藏着。那个棋盘啊，有个传说……”进藤爷爷神神秘秘地道“据说棋盘里有一个戴着高帽子的鬼，有缘人能看见他！不过，我一直没见过小光晕倒之后，我把它放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棋盘的关系，小光才……不可能，不可能，是个传说罢了。”老头儿喃喃道。
　　不一会儿，进藤光拿着冰块来了“医院那边说，昨日打雷劈坏了一棵大树，堵住了道路，所以得绕远。医生说先抬高脚，用冰块敷着。”把冰块放在袋子里，上面裹着毛巾，进藤光一边忙着一边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老头儿没有回答，大致是还陷在‘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纠结里。塔矢亮抬眼道“爷爷说阁楼上的棋盘里住着一个戴帽子的鬼……”
　　进藤光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佐为。鬼魂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露出一双眼睛尴尬地眨着。随手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喏，脚放上去。”
　　塔矢亮把脚放在进藤光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脚上放着用毛巾包裹着的冰块。进藤爷爷的话与秀策那本日记上所写的不谋而合——那么，阿光身边真的跟着一只鬼？
　　人在疑神疑鬼的时候总是特别敏感，塔矢亮注意到进藤光听了他的话之后忽然微微侧过脸，往旁边看去。心念一动，他的目光放在进藤光的身侧。
　　叫了几声，坐在椅子上的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进藤光觉得自己服了他了，都说五指连心，他却还能发呆。
　　鬼魂接触到塔矢亮的目光，身体不知觉的一颤，他抬高了扇子半遮着眼——忽然觉得小亮是在看他？鬼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悄悄挪动几步，做贼似的瞄瞄塔矢亮，又挪几步……直到他离开了塔矢亮的目光范围，对方却没有动静。佐为抚着胸口，在放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怅然。
　　救护车那平板僵硬的调子远远地传过来，进藤爷爷站起身“大概是到了，我去看看。”说去看看，就真的只是站在屋檐下朝着院门的方向望了望，等着看到了救护车那个不分黑天白日瞎转悠的红灯，才慢悠悠地回到屋里。“小光啊，救护车来了，开门去。”
　　进藤光心想，爷爷你瞎折腾什么呢？一面站起来朝外走去。
　　很快，塔矢亮被送上了救护车。在医院拍了片子之后发现并没有骨折，这让爷孙两放了心。进藤爷爷交了医药费，等着塔矢亮治疗完之后，就招了俩出租车，把俩小孩往车里一放，拉回进藤家去了。
　　进藤妈妈一开门，被塔矢亮半瘸着的腿吓了一跳，自生了个儿子后就没少操心的年轻母亲扶着塔矢亮进门，又帮着他上了楼，“小亮，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明天再回去？”
　　进藤光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塔矢亮道“好的，谢谢阿姨。”
　　进藤妈妈笑着帮他俩合上房门，一边在心里想着，今天晚上炖骨头汤喝……
　　“小亮，你明天不是有考试？”
　　“没事，明天一早麻烦绪方先生一趟，”塔矢亮斟酌道，忽然他正了正脸色“刚好，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什么？”进藤光一脸傻天真地问。
　　无言地对视半晌，进藤光心说——小孩子的思维真跳跃！正想着，只听塔矢亮无奈道“关于，sai的事？”
　　经过这一番折腾，进藤光早把这事抛诸脑后了，经过塔矢亮一提，进藤光才想起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被对方理直气壮的样子弄得一窒，塔矢亮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进藤光挠挠头，猛地意识到不对，他又下意识地把眼前的小亮当成成年版的塔失了。组织了半天语言道“昨天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后来打雷了，电脑屏幕黑了。”
　　“……”
　　“……”
　　塔矢亮叹气“没了？”
　　“还有什么……哦，然后刚刚想起来就告诉你了。”
　　塔矢亮脸色微妙，忽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费了半天劲儿，一开始死命的隐瞒，现在轻描淡写就说了……
　　进藤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时候连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现在却也不后悔。只是有点烦恼——剩下的怎么说？如果小亮问，‘你的棋力怎么忽高忽低’怎么回答？
　　对方脸色的变化直直的落在塔矢亮的眼里，他心一软，想着，算了不问了——原本，他也是想告诉我的，也许，也许再过一阵子，他会自己告诉我。
　　沉默片刻。
　　见塔矢亮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进藤光心底一松——或许再过不久，小亮就能自己发现了，也不用我说了……以前不也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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