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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如此真真切切的言语,如此认真的面庞,白歆月听了看了,却是没有感动半分,抬起手,撇开他的右手,毫无自信地摇了摇头,直直看着他,认真道:“连兔儿神都保佑不了我,何况是你们啊……”
兰少魁愣了一下,心下觉得他是自卑过了头,脱口:“兔儿神很灵的!怎么会保佑不了你,除非你本来就不够虔诚,打动不了他。”白歆月叹了一叹,无奈出语,“我已经很虔诚了,如果他不是兔儿神,兴许我有希望,可是,他偏偏就是兔儿神。”
方暮与兰少魁同时一愣,不解道:“你说的是谁?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白歆月对他们坦然,“事到如今,我不想隐瞒,天保不是普通人,他就是兔儿神。”那二人随之大吃一惊,“胡公子……是兔儿神?!怎么会……”
白歆月说,“我也不敢相信,可是,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是他离开之前告诉我的,那时候我找不到他,全是因为他离开了凡间,回到仙府去了,我问过土地公,他告诉我,天保的仙府是在仙境内,凡人是去不了的。”
兰少魁越听越觉得玄妙,瞪大眼睛又吃一惊,“歆月!你好厉害!连土地公都能见到!连土地公都能为你显灵!”白歆月不以为然,也没有骄傲,身为被贬下凡间转世为凡人的谪仙,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此时,兔儿神陡然现身在一棵高大树木旁,背倚着树干,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们,冲他们不悦道:“你们真是‘好’得很啊!竟然在此说我的坏话。”
那三人闻声,猛然看过去,唯独兰少魁与方暮吃惊,白歆月依旧平静如初,他回答兔儿神,“我没有说你坏话,只是说出了你的身份而已。”兔儿神怒瞪着他,哼了一声。兰少魁忍不住插嘴,“胡公子,你……你真的是兔儿神?”
兔儿神答道:“是!赶快去我庙里给我烧香啊!”方暮听之,亦忍不住喃喃,“怪不得我总是觉得那庙里的神明不讲理,原来就是身边常常见到的人……”兔儿神更甚不悦,“我哪里不讲理!你说个明白啊!”
兰少魁叹了一叹,直白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蛮不讲理了。”兔儿神愠怒着,走到他们的面前,出语:“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姻缘红线是谁牵的,如果敢惹我生气,我能保佑你们幸福美满,也能将你们棒打鸳鸯!”
那二人听闻此言,心下焦急,互相对视一眼,不再说些激怒他的话。白歆月劝他,“他们是凡人,又是你的香客,你不能跟他们计较。”兔儿神怒瞪着白歆月,脱口:“我不能我不能!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生气!”
白歆月无奈,讨好他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行了么……”兔儿神再度哼了一哼,催他一声,“你还不快回去!”白歆月什么话也不说了,按照他的吩咐,转身继续往前走下去。
兔儿神负着右手,也转身迈步,兰少魁叫他一声,“胡公子……不,兔儿神……”兔儿神打断他的话,回头,“你们既然是来给我上香的,就得赶快,我在庙里等你们。”话音落下,人顷刻间不见了。
兰少魁与方暮头一次见到神明施法术,皆杵立如木,愣住了,片刻以后方才回过神来,迈步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庙里以后,那二人不见兔儿神的踪影,心下猜测他是附身在了面前的神像上了,便取出六柱香,点燃香头,吹去火焰,将烟雾散出来以后,分一半给方暮,两个人各握着三炷香,同时向那神像拜了拜,然后一起将它们插在了香鼎上。
兔儿神蓦然现身,如是负左手,对他们轻描淡写道:“你们可以走了,我会像往常一样保佑你们的姻缘。”兰少魁立在原地,不走,方暮看了他一眼,也不打算要走。兔儿神看着他们木然,满目疑惑,却是不语。
兰少魁心底暗暗犹豫一会儿,决定把话说出口,启唇道:“你能保佑别人的姻缘,让别人幸福,为什么不成全歆月,跟他一起幸福。”
兔儿神闻言,怒目,肃然答道:“神明可以慈悲,可以被凡人的虔诚感动,但是,不能有的不该有的就是思凡!我对阿月,早就彻底死心,因为……我毕竟是神明,保佑你们凡人的姻缘才是我的本分。”
他漠然的态度,冷淡无情的话语,令兰少魁很是失望,丝毫没有顾虑就大胆直言,“歆月错爱你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情,他因为你而整日忧虑,甚至还喝醉了酒,你一点也不在乎,还怎么能保佑我们的姻缘?”
兔儿神盛怒,瞪着他,淡然回答,“兰少魁,我跟阿月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甚至要帮他,到底是图什么?”
兰少魁道:“什么也不图,只是因为我跟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罢了。”如此高尚的朋友义气,在兔儿神眼里只是一把灰土,他对它一点也在乎一点也不屑,再度启唇:“我不管你们的义气有多高深,总之,我始终是一句话——我是神明,只保佑凡间的姻缘,红尘之事与我无关!你们如果真为阿月着想,就该好好劝一劝他,叫他早日与金叶公主成亲!”
兰少魁张口,正要出语再劝,方暮心觉兔儿神如今铁石心肠不愿给白歆月一个重来的机会,想着即使多费口舌亦无用,便伸手拉扯兰少魁,劝他:“少魁,算了罢,就算我们说得再多,兔儿神当真无情,我们也帮不了歆月。”
兔儿神喜欢这一番话,瞥了方暮一眼,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对!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说一些无聊话,还不如回家恩en1ai4ai4去。”
兰少魁无可奈何,听方暮的劝话,转身即走出兔儿神庙,方暮亦跟着他走。兔儿神直直看着他们离开,抬起右手,抚了抚左边那一束长发,冷冷一笑。
俄而,土地公倏然从地里冒出来,未先发话却先摇头叹息,兔儿神闻声,走到门前,一看,疑惑道:“土地公,你叹什么气?我做得不对么?”土地公说,“你做得很对,我只是在替月老叹气啊……”
兔儿神更不解,“你替他叹气做什么?他的这一世姻缘由王母娘娘定下的,如此美满,一定会幸福到四十九岁的!”
土地公无奈道:“你呀你,跳进忘情河里以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无情得很啊!唉……这忘情河真是厉害,一泡,就这么把你的凡心给全洗没了,这月老要是执迷不悟总追求着你,不仅在凡间过得不如意,恐怕回到天庭以后更不好过。”
兔儿神听罢,自内心坦白,“跳进那条河,我不后悔,比起那时候爱得那样痛苦,我觉得现在的样子很好。”土地公犹是无奈,脱口:“其实,你也不必做到如此决绝啊!我看那月老是越来越担心他,这忘情河水呀,也应该给他泼一泼的。”
凡人本是为了qi1qing2liu4yu4而生,纵然天地之间有河川名为忘情河,跳进河里能够让人忘情,但毕竟唯有对神明精怪奏效,凡人再怎么费尽心思找到它,也无法借它忘情。
兔儿神对此自当很是明白,答道:“有什么关系,凡间二十九年漫长得很,只要我不再对他dong4qing2,他一定会渐渐失望,一直到有一日他罢手,对我死心也是迟早的事。凡人的qing2ai4,如果得不到好的结局,是极为容易被时间冲淡的。”
“你倒是很镇定啊……”土地公脱口。兔儿神笑了一笑,“凡间红尘,只是一瞬间的桃花渡,等到年纪大了,鬓发霜白了,就只剩下携手相扶,笑看子孙满堂了。”
土地公又是叹了一叹,只说,“希望月老在凡间熬得过去啊……”转身,立即遁地,眨眼间消失了。兔儿神平静立着,忽闻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些人语,抬头望去,看到远处有善男信女三三两两,渐渐向他的神庙走近,他赶紧转身,回到金身上。
白歆月离开兔儿神庙了以后,没有回船王府,而只是径直去了海港码头。绵绵的春雨降落下来,他手里没有带伞,也不找地方躲避,一直平平静静地往前走着,不屑于眼下这细如牛毛的雨丝。
海港边,数不清的货船停泊着,正等待装货或卸货,码头上亦是人来人往,来往的人大多是搬货工人,或穿薄衣或光着臂膀,来来回回,只是不停地搬着沉重的货物,雨丝落在他们身上,与他们身上冒出来的汗珠混在一起,一时难以分清孰是雨孰是汗,他们犹且不在乎,断然抬起手一擦前额,如是扛着货物。
白歆月从他们身边经过,走进一座屋,管事的见他来了,忙领着他进到帐房,边走边对他说,“船王吩咐过了,少爷今日就把账册看完,今日不能看完便不能回去。”
他们进到里面的账房,管事的随即指了指桌案上堆叠成山的册子,那些册子足有三尺之厚,令人膛目,但白歆月此刻心情不愉快,看着没有一丝反应,乖乖在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开来,看着。管事的很老实地出到屋外去,烧水为他泡茶。
白歆月看账册看了一会儿,看完了三本之后,管事的才把茶水泡好,端到账房里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的一角,然后无声地退到一边,静静督着他。
杯子里静静地冒腾着热气,白歆月不看也不关心,只是慢悠悠地翻着账册,看了一本又一本。半晌以后,有一个小厮走进来,在那管事男子的耳边低语了一阵,那管事的走到白歆月身侧,轻声道:“少爷,没有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了,那边有事要我忙活。”
白歆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账册,只是微微点头,不答话,管事的随即与那小厮退出去。屋里没有别人,白歆月便将账册放下,一脸闷闷。他想着今日仍是和昨日一样,没有能打动兔儿神,对方的铁石心肠每日都令他很失落很失落,他宁可现在外面下的是大暴雨,好让他可以彻头彻尾地淋雨,痛快一阵。
人生,就像是一出戏,有乾亦有坤,有美满亦有劫难,有高盛也有低迷,任何人,没有一生一世皆是福气,也没有人一生一世皆是坎坷,只不过,在白歆月心里,什么大灾大难他都可以承受,唯独qing2ai4之事,他却无法承受。
兔儿神每一次淡淡地拒绝,总像是一道大雷劈在他的头顶,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夜里怎么睡也睡不安稳,日复一日,他渐渐地萌生起想要霸占兔儿神的念头,所谓‘因为得不到所以即使拼出性命也要弄到手’,正是此意。
他重新拿起账册,慢条斯理地看着,一直看到半夜,都还没有看完全部。他看累了,打了一个呵欠,看了看桌案上还没有翻动过的账册,用手指一量,还剩下三根指之厚,暗暗一叹,一点儿想拿起一本来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也没有。
他伏案,侧脸枕着双臂,闭目就睡,也不吹一口气熄灭灯火,此刻一心想要解困。只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的梦境很快就出现了,将他的神志吸卷了进去。
由于他白日里,心里总是挂念着兔儿神,他的梦境基于这一点,便成全他的心意,令他心满意足地在梦里拥抱到了兔儿神、牵到了兔儿神的手。他喜不自禁,做着这样甜蜜的美梦,浑然不觉地扬起了嘴角,幸福地笑着。
兔儿神躺在自己寝房里的床榻上,也在休憩,突然猛地张开眼睛,抬起上半身,面上很是严肃。他的身上有法力,白歆月在别处睡觉时在梦里梦到的情形,他轻易地就能察觉得到,此刻醒过来,内心很是生气。
“阿月……你到底在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兔儿神握紧拳头,脱口自语,举起右拳用力一捶床面,然后下床,气冲冲地离开寝屋。
他很快地来到海港码头,进到那一间屋子,看到白歆月正在熟睡,走至桌前,抬起白歆月的下巴,又用另一只手往白歆月的脸上扇了两个耳光,力道很大,致使白歆月一下子就梦碎惊醒。
白歆月看了看兔儿神,把兔儿神看清楚了才知是他,惊愣出语:“天保,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兔儿神怒瞪着他,“白歆月!你眼里还有我么!觉不好好睡,竟然敢在梦里对我不尊重!”
白歆月呆了一呆,缓缓解释道:“我……我只是……我就是眼里有你才会梦到你啊!”兔儿神哼了一声,负手,“该说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要是还想我呆在洛阳港,就把你的qing2ai4收敛一些,老老实实地跟东海六公主成亲!”
“我不会跟她成亲的!”白歆月倏地立起,放出话来。兔儿神嗔目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也不答语,转身便走,白歆月见状,忙把桌案上的账册快速收拾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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