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姑娘请留步

　　微微有些惊讶的暖冬抬头望着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金丝燕差点被这三个字呛得喘不上气，脱口而出：「这还用问么？难道你……其实我……」
　　突然变得语无伦次的金丝燕错过了最佳时机。不等他理清思路把话说完，就听见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
　　「他们来了！」暖冬紧张地抓住金丝燕的胳膊，把他拉到后窗处。这次绝对是百里一可，因为同时还有喜娘的脚步声。
　　暖冬不管金丝燕愿不愿意就强硬地把他推出窗外，然后把盖头重新搭在头上，箭似的冲回床边乖乖坐好。
　　就在暖冬刚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时，门就被推开了。
　　与其说是「推」，不如说是「撞」。百里一可似乎喝了不少酒，在喜娘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向床边走来。
　　暖冬从盖头下的缝隙中看到他的膝盖几乎都快跪到地上去了，顾不上什么规矩，下意识起身扶住他的胳膊。
　　这时喜娘呻吟了一声，捶着肩膀说：「哎哟哟，累死我了。夫人，你看少爷醉成这个样子，盖头也没法挑了，酒也没法喝了，今晚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暖冬和喜娘一起把百里一可沉甸甸的身体放到床上，乖巧地点了点头，自己揭开了盖头。反正只是娶一名小妾而已，一切繁文缛节都没有少爷的身体重要。
　　暖冬送走喜娘，帮百里一可脱了鞋子，让他平躺在床。在这个过程中，百里一可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但是暖冬却没能听清。只知道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不过就他现在这状态，就算是十万火急的要事只怕也要等到明天才能讲清楚了。
　　瞥了一眼桌上的合卺酒，暖冬在心中暗暗叹道：这样也好，总比用酒迷晕你强得多。药是诡计多端的金丝燕下的，暖冬总不太放心，要真是毒药其实也不奇怪。
　　暖冬把整张床都让给了百里一可，自己吹熄红烛，坐在床边。百里一可连呼吸中都透着浓浓的酒意，看来是醉得不轻。
　　大概是新郎衣有些紧，呼吸沉重的百里一可一直用手迷迷糊糊地扯领口。为了让他舒服一点，暖冬伸手帮他脱衣服。然而刚解开一颗扣子，百里一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五指的力气意外的大，一点也不像醉得没有力气的人，不禁令暖冬有些诧异，惊讶地望着他。
　　这时百里一可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微微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皮，用迷离的眼神望向暖冬，低唤一声：「暖冬……」
　　轻柔的声音宛如梦呓，暖冬就像照顾病人似的温柔地回应道：「我在这里。」一边说一边从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帮他解开剩下的扣子。
　　胸口敞开后，百里一可的呼吸总算平顺多了。沉重的喘息声渐渐变得均匀而平静，他困倦至极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即将沉睡，然而他却用这样一双无神的双眼盯着暖冬，目光竟有些痴迷。
　　暖冬不由皱起眉头，低柔地说：「少爷，你好好休息吧。」
　　然而百里一可却摇了摇头，有点像任性的小孩不肯睡觉一样，固执地睁着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池塘边的那个男人，原来就是金丝燕……」
　　暖冬猛地颤抖了一下，不过瞬间的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冷静。金丝燕劫刑场和被关在地牢的时候都是男装打扮，百里一可已经见过他好几次，认出他是那晚池塘边的男人也不奇怪。
　　不过暖冬不明白的是，百里一可为何会在这时提起这件事，而且口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情绪……
　　酒醉后的百里一可变得滔滔不绝，从眼缝中呆呆地凝望着神色紧张的暖冬，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两个月前，你随他一起来到青州。哪怕你是他的人质，但是你们朝夕相处，难免不会彼此动心。周忠说，那天晚上他看到你和金丝燕……」
　　听到这里暖冬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记忆立即退回到她和周忠商量用酒后乱性改善百里一可和金丝燕「夫妻关系」的那晚。
　　金丝燕故意戏弄暖冬，把暖冬压倒在地亲吻，而这一幕正好被赶到的周忠看到了。当时周忠以为金丝燕是女人，所以没有怀疑，但是金丝燕的身份曝光后，再次回忆起当晚发生的一切，那结论就大不一样了。
　　「少爷，你误会了！」暖冬提高嗓门，忘了眼前是一个晕乎乎的醉汉，严肃地辩解起来。「我和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
　　然而百里一可却醉醺醺地摆了摆手指，露出自嘲般的笑容说：「从今晚开始，你就该叫我夫君了。」
　　发现他在乎的地方和自己解释的地方完全就不是同一点的暖冬更加着急，张开嘴又想辩解。
　　这时百里一可却突然坐了起来。「暖冬……」他凝视着暖冬的双眼，然后十分自然地握住了暖冬的手。
　　暖冬顿时逮住了，连把手抽出来都已忘记。
　　「太好了。」七分醉意，三分清醒的百里一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暖冬写满焦急和不安的脸庞，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暖冬竟忘了应该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怕你会讨厌我……」
　　不知道是不是「酒后吐真言」的关系，醉醺醺的百里一可此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说服力，令暖冬无法假装不在意。
　　百里一可到底在害怕什么？
　　暖冬仿佛明白了，但同时却又十分迷茫。
　　她心中浮现出一个隐约的猜测，但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就在这时，百里一可凝视暖冬的眼神变得更加涣散，眼皮之间最后一道狭窄的缝隙也完全闭合了。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百里一可软趴趴地倒回床上。牵着暖冬的那只手也垂到身旁，不再移动。
　　「少爷？」暖冬低低地唤了几声，而且还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反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右手刚才被他握住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心绪不宁的暖冬凝视着百里一可纯洁的睡脸，心中翻卷起悍然波涛。
　　为什么他会说这些话？难道他真的……
　　「看来他是真的爱上你了。」
　　暖冬正想着，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她下意识扭头一看，发现后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金丝燕正翘着二郎腿悠闲从容地坐在窗台上对她投来奇怪的目光。
　　「不是让你走么？你还回来干什么？」暖冬快步走到窗边，想把金丝燕推出去。
　　然而金丝燕却稳稳地坐在原处，说：「其实你刚才真应该告诉他你爱我，这样也许他就暂时不会碰你了。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是你拜过堂的相公，而且又真心喜欢你，你留下来迟早都会与他洞房，不如趁现在跟我走吧。」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是说到后半截的时候，金丝燕的语气却变得无比认真。就连一心想快点把他撵走的暖冬都犹豫了，诧异地凝视着他有些强硬的双眸。
　　见暖冬迟迟没有反应，金丝燕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时间考虑了。」金丝燕突然翻出窗户，猛地把暖冬向外拉去。
　　暖冬一下子靠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窗台，整个上半身都被拉了出去。以她的功夫，想要随金丝燕翻出去实在轻而易举，但是在这关键时刻，她却突然清醒过来。
　　「不行。」她咬紧嘴唇，痛苦地凝视着渴望带她离开的金丝燕，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神情甚至比金丝燕更加冷静。
　　被拒绝后的金丝燕呆了一下，眼神渐渐软化。
　　「是啊，现在不能带你走……」金丝燕低声自语。不等暖冬提醒他，他自己就已经权衡出利弊，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其实今晚带暖冬离开并不在金丝燕的打算之中，不然他就不会下药，而是直接把暖冬掳走了。
　　暖冬隐约可以感受到，他是因为听到刚才百里一可刚才的话后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也许就连金丝燕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动摇的原因。
　　沉默的对视之中，两个人都渐渐冷静下来。
　　暖冬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把上半身缩回房间中，微微转过身体，用侧脸对着金丝燕说：「如果我现在跟你走，百里青天会立即搜山。现在山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硬拼必然有死伤。你不能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让他们白白牺牲。」
　　多么正确，多么理智的话啊，金丝燕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他知道他必须离开了，但是盯着暖冬的目光却仿佛把他绑在了这里。双腿好像扎根在泥土中，再也无法拔出。
　　「你走吧。」暖冬低声催促，焦急地皱紧了眉头。
　　「暖冬……」金丝燕把所有想说的话语全都咽下喉咙，低头解下了自己腰带上的一块玉佩。
　　暖冬疑惑地望着他。
　　他缓缓走回窗边，拉起暖冬的手，把玉佩放在暖冬的手心。
　　「这是家传的附身玉。我把它留在你身边，让它代替我守护你。我保证会尽快救出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后，不等暖冬回答，金丝燕就转身离开。白色的身影在黑空中敏捷地闪动了几下，眨眼就消失不见。
　　呆呆站在窗边的暖冬下意识喊了一声「喂」，然而金丝燕却早已不见踪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佩，默默地握于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寂寞的心底突然漾起了淡淡的暖意。
　　回头望了一眼昏睡不醒的百里一可，暖冬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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