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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刚进院子，就听到里头乒乒乓乓砸东西，少年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充耳可闻，间或还有丫鬟们的劝阻声、求饶声，乱七八糟闹成一团，宗晟脸色难看得很，推开门，一个花瓶正砸在脚边，一个丫鬟尖叫道：“小王爷不能啊！”扑过来抢救未及，眼睁睁看着花瓶碎成片状，她的视线从眼前突然冒出的靴子缓缓上移，看进一张铁青的脸，一时又惊又喜，慌忙双膝后移磕头：“奴婢见过王爷！”
闻听这一句，屋中喧闹霎时终止，满屋的下人跪了一地，宗凌往常见了宗晟，无不像老鼠见了猫，今日胡闹正被逮个正着，神色却不似惊慌，反是欣喜道：“父王！”倒是期盼许久的模样，“父王，孩儿想出门，您让孩儿出去吧！”
宗晟道：“我没在家几天，你就要将我这宗王府掀了不成？原先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
“孩儿不是……”少年被他冷眼一看，气势弱了一大半，不由跪下来，哀求道，“孩儿想去柳州找母妃，母妃不告而别，一定是孩儿不听话，惹她生气了……”从小到大，他还从未与母妃分离过，以往母妃回柳州探亲，都会带他一起去的，此番这样毫无征兆，他心中很不安。
听了这话，宗晟面色缓和不少，道：“你们先下去。”
待屋中只剩父子俩，宗王爷问道：“你母妃此番回柳州，可知是何缘故？”
“孩儿不知道……”
婉婉连凌儿都未知会么？走得这么突然，难道是柳州那头出了大事情？可若真出了事，也该派人知会他一声，他好想法子帮忙啊。
婉婉做事，不该这样毫无交代才是。
宗晟百思不得其解，心下也担心得很，只现今这时候：“你在府中安分些，过几日，父王与你一道回柳州。”
宗凌急道：“为何还要过几日？父王，我们现下就走吧！”
“我兵部尚有要事处理。”人在高位，岂是说走就能走，便是交接，也要先将手头这大事处理完。
“那孩儿自个先去！”
柳州路途遥远，他孤身一人上路，让他怎么放心，宗晟皱眉斥道：“你是宗王府的世子，这么大个人，做事也该有点分寸！不要一天到晚由着性子胡闹！”
宗凌被他这一骂，没像以往一样噤若寒蝉，反是硬着脖子道：“父王要晚些去，恐怕不是公事的缘故，是私事吧？再过几天，可不就是冬至了？”
宗晟闻言一僵，随即怒道：“你这什么态度与父王说话？平素婉婉就是这么教你的？”
“母妃可没这么教我，母妃一直教导孩儿，要奉父王为天，只不知若是她知道，她眼中的这片天，每年冬至都撒谎骗她，带着她的孩子去祭拜另一个女人，心中会是什么感受！”瞧见对面人脸色发白，宗凌轻轻讽笑一声，道，“父王放心，孩儿并未告诉母妃。”因为不想母妃伤心难过。
屋中一片沉寂，宗晟眸色深沉看着虽跪于地上，神色却毫不恭敬，挑衅与他对视的儿子：“你起来吧。”
宗凌不领情地说：“孩儿还是跪着吧，反正待孩儿说完下一句话，父王一定勃然大怒，又得烦人再跪一次。从今年开始，孩儿不会再去拜祭任何闲杂人等，您生气也好，失望也好，即便打死孩儿，孩儿也不去。”
宗晟眼中一瞬掠过千万思绪，最后只余惆怅，事到如今，让他还能说什么？
末了只能叹息：“你若不想去，日后便不去吧。”让他去拜祭，是为了他好，亦是对逝者尽一份心力，可倘若他心中这样反感，勉强又有何意思？
“多谢父王。孩儿记得小时候，高烧不退，是母妃衣带不解日夜守候，从小到大，母妃待孩儿如珠如宝，有求必应。”少年缓了一刻，低声而坚定道，“孩儿的娘，这辈子只有一个。”从懂事开始，每年冬至，父王都会带他去拜祭一个人，到了坟前，父王自己不拜，却会让他磕头，幼时不懂，如今早能想得清楚，什么人需要他跪拜？又是什么人，让父王吩咐他务必瞒着母妃。
他对坟墓里的人没有感情，对于过往的事也不在意，他是宗凌，宗王府的世子，宗王妃温婉的孩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宗晟神色复杂，良久面上却现出浅淡笑意，俯下身子扶人：“婉婉将你教得很好，这样子，倒真有几分你母妃的影子。”当年书院里最聪明自信的人，最顽劣不堪的人，最洒脱自由的人，想到过往，宗王爷眼神越加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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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夜被沈暄拖到太阳落山好久，非等他学会基础剑法的第一招，才放呵欠连天的人回去。
进了瀚竹轩，远远就见书房漆黑一片。
咦？怎么没点灯？小世子不在吗？
她心下疑惑，不由加快步子跑过去，丫鬟灵犀正在书房前探头探脑，见她回来即喜道：“叶侍卫，你快进去看看世子，他不许我们点灯，也不用晚膳。”万一饿出个三长两短，她们可担待不起。
书房门关着，叶夜推门进去，一丝光亮投进来，屋内原本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小世子一个人在桌边坐着，一手托腮，一手握着笔，神色怔忡。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唤了好几声，他才听到，眼神迷茫看过来。
她轻声问道：“小世子怎么了？”
脑筋迟缓转着，被问的人回神，清醒到认出眼前一脸关切的人，甫见到她，似是终于等到依托，放空的情绪都回来，少年眼眶泛红道：“小叶，孙先生要走了……”
“啊？”她吃惊不小，想了想道，“我好饿，我们边吃饭边说好不好？”
他抹了一下潮湿的眼睛，透过半敞的门看到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一定饿坏啦，我让她们快点上菜。”
一桌的菜，少年完全没胃口，小丫头夹了块鸡放到他碗里：“小世子吃呀，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他听话吃了一点，神色黯然道：“孙先生收到信，他的儿子生病了，必须立刻赶回老家。”
“那等人病好了，他还会再来吗？”
沈毓没说什么，迟缓摇了下头。孙先生是父王好容易才请来的，他年事已高，经不住舟车劳顿，这趟回去，大概再也不会出来了。
孙先生博学多识，他对先生万般敬仰，学到的东西才九牛一毛，人便要走了，他心中有千万个不舍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安慰人的话，孰料沈毓听了似是更难受，半晌没说话，就在她懊悔之际，他轻声问道，“那小叶呢，有一天也会走吗？”
瞧着他担忧的样子，她自动自发道：“不会的，我跟先生不一样，我是小世子的贴身侍卫啊，贴身就是要在一起才行！”
少年放下心，终于展露笑容，见她一直在给自己夹菜，心头欢喜，忙也夹了一块肉到她碗中：“你也多吃些。”
“恩……”她在二少爷那儿已经吃过了，哪里还吃得下。
碗里的饭菜堆积如山，先前担忧小世子不觉得，如今松懈下来，困意袭来，小丫头耷拉着眼皮，筷子一下一下磕在桌面上。
瞧她睡着，对面的小少年迟疑半晌，悄悄伸手，指尖触碰到人的面颊，被扎一般迅速收回，羞赧的面色掩于绰绰光影下。
“我会好好努力，成为先生希望的人。”他对着她，轻声保证。
*********
柳州温家，百年商家，靠在柳州城中开绸缎庄起家，经过几代累积资本，生意越做越大，从原先的一家绸缎庄发展到多家商铺，经手的布料也扩展至棉布丝麻，除了出售各样布料，还开始往上下发展，自家饲养丝蚕，有专门的缫丝场，店铺聘请老练的裁缝，有各样可供挑选的成衣。上一任的当家人将生意转至皇城，在京城也曾小有名声，直至几年前，柳州大旱，桑田成片枯死，温家饲养的丝蚕大量死亡，原先签付的订单交不上货，赔付了大量资金，店铺周转不灵，温家老爷便将京城的生意做了结算，回了柳州老家，干起了开丝绸庄的老本行。
如今的温家，虽远比不上早几年风光，在柳州尚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户。
一辆马车，停在温家大宅前。车上下来的女子，面容清秀隽永，一双黑眸沉若深水。
舟车劳顿更觉不舒服，腹中阵阵抽疼，总有想要作呕的感觉，小桃跟着下来，瞧她面色比起原先还难看，不由担忧道：“小姐，找个大夫看看吧。”
话音刚落，挽着人的臂弯忽然一沉，任她惊慌使力亦无法阻止下坠的身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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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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