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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过年（2）
沈安若在屋里教导金宝读书，金宝很聪明，背书背得很快，《三字经》已经快看完了。只是有些字沈安若也认不得，繁体字太复杂，凭着意思连蒙带猜，还是漏些不少，不能连贯的词句，沈安若让金宝先搁下，等着年后去镇上上学的时候再请教先生。
王寡妇自打听说了金宝想要读书考状元，她想了几天，便做了些腊肉送到先生家里，死乞白赖地求先生收下她的儿子。先生跟沈书生有些交情，又拿人手短，眼瞅着香喷喷的腊肉，先生便手捋胡须，沉吟着应允了。
沈安若知道金宝要去镇上读书，很是高兴，她特意拿出王寡妇给她置办的嫁妆，一块红红绿绿的花布，她拿剪子绞了，连着几天赶出一个小书包，让金宝背上，他高高兴兴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王寡妇把他喊住，看一看，埋怨姐弟俩不会过日子，忒浪费。但这么说，却也笑着给他整了整书包袋子，“还挺好看。”她说。
王寡妇连着祭拜完了两个丈夫，心里不大是滋味，她在路上，晃着空荡荡的篮子，眼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没有神采。连跟了两个男人，都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却落了大罪名，还不晓得到了地府里阎王爷会怎么怪罪，她这个失节的罪妇！王寡妇郁郁地叹息，她当年是没了法子，年纪轻轻地死了丈夫，手里一个铜板子都没有，倒还跟了一屁股债，先前还跟娘家嫂子闹翻了，她无依无靠地，慌了神，逮着一个金老大就不撒手，她想不到别的了……所以，她没了脸皮，失了节，合该千人踏、万人跨。
唉，算了。我到底还养活了男人的血脉，他们不能太怪罪我！王寡妇这般想着，便有些欣慰了，她养了两个好孩子，到了地府里，这两个孩子还能给她说上话，不至于让她被阎王爷撕开两半分给男人。
想到孩子，王寡妇便不拘泥于死后的事了，她一下转了兴，全部的精气神儿都集中到过年上去了。
大年三十早上，王寡妇一家早早地起来，腊月里制备的年货，到了今天，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大吃了。外面落着雪，白花花的，屋子里却是暖烘烘的，弥漫着一股油烟味，那是家里的气息，年味。
王寡妇把挂着的腊肉拿下来，那是货真价实的肉，用盐腌渍了，风干了的，王寡妇切了一块，扔嘴里尝一尝，“不错！”
她又切下两块，给了金宝和沈安若，然后她把整一块切分成片，和着一堆的白菜叶子，扔锅里炒。
沈安若在灶台边上和面，馅是早几天就弄好的了，冬天冷，也不怕坏，养了这几天，滋味肯定是又香又咸。金宝给面盆里倒水，沈安若揉着面，道，“还不大好，再倒一点。”
“不用再倒了。”王寡妇过来瞟一眼，“再加水就稀了，这样就行，你使点劲儿。”
“哦。”沈安若对金宝道，“把水放一边吧，不用再加了。”
“宝儿，你不用在这儿了，出去玩吧！”王寡妇道。
“不用。不用。”金宝摇头道，“我在家帮忙。”
“嗤，傻小子，大男人家的哪有在家里窝着的。用不着你！出去吧！”
金宝到底还小，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但见王寡妇催促得紧，他也就高高兴兴地出门玩去了。
王寡妇回头对沈安若笑道，“你说宝儿这孩子，随谁！忒老实啦！男孩子，啧啧，多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他听话，又乖巧。”沈安若笑道，“娘，你这是有福。”
“嘿。”王寡妇一笑，“有福，嘿嘿，等我老了再说吧。别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沈安若和完面，把面盆盖上，等着晚上面发好了包饺子。
王寡妇大开大合地炒菜，从油罐子里舀了一勺猪油，浇到锅里，那一下热开散开的味道，在屋里，香得咄咄逼人。猪油是用肥肉熬出来的，白花花的肥肉在锅里熬煮，黄的，油亮亮的，装在罐子里，冻成了厚实的东西，香腻粘稠。还有油渣，微微地有点糊，但吃起来嘎嘣脆，再放上一点盐，又脆又香，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刚熬好的油渣，王寡妇舍不得吃，给孩子们解馋似的一小点，她就又收了起来，单等着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
金宝和小伙伴们在屋外面玩耍，嘻嘻闹闹的一群，挥舞着树枝，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到处地乱跑。
王寡妇又炒了个菜，放了许多的肥肉，盛在盘子里，满满的一大盘，油光锃亮，好看极了。
“差不多了，安子，去把你弟喊来！吃饭啦！”
沈安若出了门，不远不近地，对着玩耍的小孩子们喊了一声，要金宝回家吃饭。金宝跟小伙伴们说了一声，他昂着头，指着前面的沈安若道，“我姐姐来了，她叫我回家吃饭！”
“这么好呢，我也饿了。”小九咬着手指道。
“饿啥嘛！我刚吃了饭出来的，多玩一会儿！”大城道。
“唔，你姐姐呀。”金草撅了下嘴，“我姐姐在镇上呢，她不回家了。”
“啊？为啥？凭啥金花姐过年还不回家？”金宝纳闷道。
“她嫁人了呀。”金草闷闷道，“她不是我家地人了，她得跟着她婆婆家，唔，得跟他们一家人过年。”
“这、这样？”
“是啊！”大城大声道，“你不知道吗？宝儿。”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金宝的肩膀，“你姐也快嫁了，等明年，她也不能跟你和你娘一块过了。”
“啊。”金宝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愣了，望着他的姐姐，“我姐姐以后也不能回家过年了？”
“那是啊！”金草道，“不光是过年，平时没事也不能回呢。”
金宝哆嗦了下，眼睛红了，他没有再说话，向着他的姐姐，飞奔过去。他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她的，他挨着她，小声地问，“姐姐，你出嫁以后，还会不会来看我？”
“呵，怎么这样问？”
“姐姐。”
“会的，会的。小傻瓜，你是我弟弟，姐姐当然会看你，经常地来看你。”沈安若微微地笑，“不光是你，还有娘，姐姐会经常经常地看你们的。”
“嗯……”金宝歪一下头，靠在沈安若身上，这样，他感到他姐姐是真地在他身边，没有离开。
桌上摆了满满的菜，白菜炒肉、萝卜丁炖肥肉、腌猪肠、干腊肉，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人一碗，还剩了一大盆，一小碗的肥油渣，边上还有热乎乎的烙饼。王寡妇笑得合不拢嘴，她的脸被煤油灯照得红红的，“吃！孩子们！好好地吃！”
“娘，你也吃。”沈安若挑了一大块五花肉夹到王寡妇碗里。
“嘿，真孝顺。”王寡妇一口吃下去，仰着脖子，肉顺着喉咙滑到胃里，那感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真是舒服！
“阿宝，别先吃饺子，多吃菜。”沈安若道。
“嗯。”
“哎哟。”王寡妇一摆手，“别管他，爱吃啥吃啥！啥想吃吃啥！”
“嗯，好的。”沈安若笑一笑，自己也夹起了一筷子菜，开始吃喝。真是满足、真是快活，难怪古代人都盼着过年，都是为了吃好的喝好的，也值了！
沈安若大口嚼着肉，像王寡妇一样，毫不顾忌地大吃大喝，她心里什么都不想，只有肉和菜在眼前晃悠，她要好好地享受这难得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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