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一天

　　第三十二章

　　【何悦】

　　这几天虽然表面平静，我却知道那只不过是离别前夕的假象而已，和蒋凡皓共同假装相安无事地过的短短几日，渐渐让我更加难以自制，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全都是他离开的画面，我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极速流转的漩涡，好像每呼吸一口都是恩赐，面上露出来的笑虽然不是真心，但至少能让他看到好过点，毕竟我答应过他的。
　　外面下起了夜雨，在这个暖气充足的房间，也可以清晰听到不小的雨声，听到溜溜的轻呜，我转身往它睡觉的地方看去，睡得没有平常安稳，也许是收到了身边的环境影响。在回头的时候，瞟到那个镜子中的人，已经虚弱得不成形。
　　床头灯被我用一层纱布盖上，比之前更加昏暗，这样不会让自己清楚感觉在光线的照应下愈发微弱飘忽的蒋凡皓，随时都要消失了般。黑暗是一种无形的轮廓，我看着他淡淡的侧脸出神。
　　雨还在窗外继续下着，没有停的兆头，冬天的雨水很少，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原本以为会下雪的，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正好应了那种欢乐热闹的氛围。
　　“都现在了还不专心啊。”
　　蒋凡皓对我笑的那张面容有些虚浮，嘴角上扬的好看弧度，现在看来也像是被石头激起水面的波纹一样，慢慢扩散，又渐渐消失。
　　“悦悦，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瞬间又换了另一种语气，是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小心慎重，似乎隐隐带着期待。
　　心底已经难受到了极致，可我们有约定，直到最后一秒都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哭泣的脸，这个承诺让我从始至终都无法全心面对现在的情形，因为只要一旦认清，立即就会陷入失落难安的境界，再无言语表情可言。
　　“......你呢？你有吗？”我试着反问。
　　“有，那我先说吧。”他穿着那件不合时宜的衣服坐在地毯上，低低诉说着，“其实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一段多出来的时间，还能像以前一样在你身边......那个时候我们没几天就吵架，加上冷战，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互不理睬的日子里过的。
　　我暗自埋怨过你，因为觉得你变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叫人难以捉摸，但从没因此想过分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你提出分手时，我都坚持反对，虽然最后是和好了，但我们两人的关系还是没什么改善。
　　有时候我想，就这么耗一辈子吧，这个想法很自私是不是？毕竟我们这种恋情，是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但我总是想着一味逃避......哈哈，我可不是在专门道歉，唉，本来是想告白的，不过突然想到我好像说过很多次了，你也听腻了吧？”
　　“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过还没到“腻”的程度。
　　“那这次换你说怎么样？好久没听过了......”
　　“现在我不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他紧紧看着我，不放过一点缝隙。
　　此时我是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脑子昏沉沉的一片暗，看着蒋凡皓不自觉地就沉默。

　　【蒋凡皓】

　　这次是最后一次，我知道。
　　何悦现在的心情一定很难受吧，我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呢？本来想弄点轻松气氛，可看到他皱着眉的脸就维持不下去了，到这里我们两人都很难再保持原样。
　　“不想说话，就这么坐着吧。”
　　“你怎么也变得这么躲躲闪闪的了，以前不挺能说的吗？”
　　他深深看我一眼，“蒋凡皓，你觉得是死前好还是死后好？”
　　“怎么问这个......我觉得都挺不错的，死后我才明白了很多，不过如果是活着的话，或许能更长久一点吧。”
　　“在你出车祸之前，我真的非常厌恶你，如果不是这事，或许我还是会和你分手的吧，现在想想，如果当初早点和你分手就不会这样了......”
　　“喂，难道你在后悔？”
　　“不是，...我只是觉得分手比分别要好过一点。”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那你现在不讨厌我了吧？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何悦，无论是现在还是曾经，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虽然曾经不够热烈，现在无法延伸，但它们是属于你的，绝对真实的爱。
　　祈求常伴你左右真是奢望，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珍贵。
　　“悦悦，我给你看个东西。”从床底下拿出准备好的相机递给他。
　　“你终于舍得给我看了。”
　　“看吧看吧，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了。”
　　他一张张翻看，我坐在他对面观察他的表情，微妙的变化着，很安静的时候，外面的雨声就毫不客气传进来，冬雨很冷，何悦这几天可要注意保暖。
　　他低着头，眼睛红红的，“蒋凡皓，再给我唱首歌吧。”
　　“好，唱什么呢.....我想想。”
　　“如果伤感比快乐更深 但愿我一样伴你行 当抬头迎面总有密云 只要认得你再没有遗憾 如果苦笑比眼泪更真 但愿笑声像一滴滴吻 如明日好景忽远忽近 但愿抱着这份情没疑问 任面前时代再低气温 多么的庆幸长夜无需一个人 任未来存在哪个可能 和你亦是最后那对变更......”
　　他紧紧握住相机的手上面系着红绳，眼眸中的泪水随时都要掉下来，他极力忍耐着，“蒋凡皓，我想抱抱你。”
　　“起来。”
　　我上前环住他，就像我们曾多次相拥一样，他的体温和心跳，如此怀念。何悦虚空着手抱我，他的头放在我的肩上，静静听着外面不断敲打的急促雨声。
　　“蒋凡皓......我不想你走......”
　　哽咽着的声音，如果我还有感觉的话，现在肩头应该湿润一片了吧。

　　【何悦】

　　“我也不想走的啊......”他略微无奈地说。
　　镜中的他在距离我的头发还有微小距离的地方做出抚摸的姿势。眼中的泪水非常轻易流下来了，但不能让他看到。
　　“唱完吧。”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复。
　　“唯愿在剩余光线面前 留下两眼为见你一面 仍然能相拥才不怕骤变 但怕思念 唯愿会及时拥抱入眠 留住这世上最暖一面 茫茫人海取暖渡过 最冷一天......”
　　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他唱歌也可以很好听的。眼前一片黑暗，脑海里一幅幅都是我们之间的回忆，那些平常得大同小异的事情，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因为我将不再拥有，所以无比宝贵。
　　“悦悦，我走了。”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正在消弭的蒋凡皓，他的身体变得透明，看着我的眼睛毫无神采，仅有他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好好照顾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开始亮的，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黏触感，睁开酸涩的眼睛，是溜溜，他伸着舌头舔我带着泪痕的脸，我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按亮手中的相机屏，上面是一张我和他的合照，在那次我生日的时候，里面的他一手拿着相机一手做出夸张的姿势，相机挡住了他的下巴，我们脸上的笑容很温暖。
　　取下手上的缎带放到抽屉里，手机有一条天气短信，今明将迎来低温。圣诞节会下雪吗？在我心里，最冷一天......永远也不会转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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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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