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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方几日
有绿芜陪在身边的日子总不算太无聊,像入宫前的那段日子,一起谈古论今海阔天空,只不过少了一壶酒,一个人。
若曦原以为,离开胤祥的日子从来都是寂寞的,这样的寂寞在他时时入宫的日子里最有体会,却在此时一切安然。没有想象中的一日不见思之若狂,像是那个人还在身边一样,只不过换了个存在的形式,从那个真实的胤祥变成了心上的胤祥——这远远比把为四哥奔波劳碌的他变成单属若曦一个的他要容易许多。
思至此,一抹苦笑掠过,抬眼时,绿芜一枚白子落下,刹那间,原本处处上风的局势一下子回天无力,若曦拈了一颗棋子,又放下,笑道:“我输了。”
“白日里下盘棋也要走神么?”绿芜微微一笑,拂了拂袖子,一只手已去收拾盘上的残局,一颗一颗纵横交错的黑色白色,都被各自收进那两个浅黄色的竹盒里,在无论当初厮杀得多么惨烈,最终都归于陌路。
“为何不问问我?”若曦不答反问,当初也好,现在也好,还有我不待在他身边的原因也好,为什么,不问问?
残局已经被收拾的只余一个角落,一颗白子被众多黑子包围得严严实实,绿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问问你们过去的许多年么?”她笑的清浅而苦涩,“若是你们过得不好,我心里不会好受;若是日子十分称心……若是真的十分称心也便不在此处了。所以,要问来做什么呢?
“与你相见之前,我或许有过疑虑,有过不解,但看到这几日的你,我便真正觉得,有些东西,是该放一放了。只这一隅棋局,任谁看了也觉得是黑子得了势,要赢了白子去,孰不知看似困顿的白子却有了属于自己的另一片天空。”
“我并非说我们之间的人生会有什么比较,更不会有什么输赢。只是,你看我,在山间待了十年,弹琴吟诗,诵经念佛,跟着师傅学习草药,过的很好。更重要的是,好像这个世间我最在意的两个人至少还记得我,记得当年那个绿芜。”
若曦看着这个清淡如菊的女子,十年的光阴在她的生命中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而我们,却在人世间汲汲营营地老去。
山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何事,这个结或许不是我能解得开的,不过,你愿意说,我便愿意听一听。”
若曦把白子拣了出来,又将剩下的十几枚黑子一股脑扫进筐子里,才道:“他把承欢送进了宫,明知我生气得很,却一言不发地让我出了府。”
“承欢?是你与十三爷的……”
“女儿。”若曦接过话来,却有些尴尬,“算了,不提也罢。”
绿芜轻咳了一声,道:“你不必如此,我都已经说要放下了,你又何必在乎这些?”她探身撑起了窗子,淅淅沥沥的秋雨便那样打着屋外枯黄的芭蕉叶,发出萧瑟的飒飒声。一场秋雨一场凉。
桌上已换上了新沏的普洱茶,初入口时,若曦便知,这茶叶比起夏日里的那个要好上许多,连同那杯子也换成了精致的定窑红釉,却是仍旧想起那个邀了自己秋日品茶的女子,如今怕是坐在账房里压着眉心。
“这茶哪里得的?离了宫之后倒是极少喝到这样好的,你果然是个大度的,这样的好茶竟然拿出来招待我这个俗人。”若曦笑了笑,继续低头小口啜着,没看到绿芜略微紧了一瞬的眉头。
“以前的故人相送,我不舍得吃,存在那里,前几日拾掇出来,发现还是好的,索性就今儿拿出来吃了。还以为这样的旧茶入不了你的眼。”
“哪里有的事?”若曦放在鼻下嗅了嗅,“若是存的好,普洱茶倒是越久越是教人心驰神往。”
绿芜略略舒了一口气,道:“也算不上多陈旧,去年这个时候送来的,装在瓦罐里,上头用细纱布蒙着,我想着这普洱原就是易混了味的,又一时喝不了,便搁在高处,后来就忘了这事,如若不是前几日扫尘,怎么也记不起的。”
“幸而你记不起,不然我怎么喝到今日这样的好茶?”若曦笑道,“你是不知,夏日里十三福晋的弟弟巴巴的送来了罐普洱,说是从云南捎过来的上等好茶,若不是我亲口喝到,玉宁怕是要被这个无赖弟弟糊弄过去了,那样的茶也敢叫极品普洱么?”
绿芜点了点若曦的额头,道:“你仍旧是这样,也不怕得罪了人去。”
若曦却浑不在意,道:“那位也是绿芜你这样的人呢。”若曦支颐望向窗外,“这许多年认识了许多女子,姐姐,你,进了宫的玉檀,芸香,还有十三府的这些人,不曾想如今还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玉宁和你了。”
像是很久没有说话,若曦一开口便喋喋不休,绿芜便只在一旁平静地听着这些年她错失的过往。
说了那么多,连茶也因为冰凉换了一杯又一杯,连若曦自己也不知道,不经意间,自己的人生竟成了这样漫长的故事。直到眼角的晶莹渐渐淡去,若曦也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绿芜独自坐在那里,对着这一室的沉寂,轻轻叹了口气,耳边还回萦着若曦睡去前呢喃的那句话:“我知道出府不过是刻意的安排,可是,为什么我总是站在身后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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