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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谁悲失路之人
听见呻吟声,展昭和白玉堂同时抬起头来。白玉堂冲展昭扮了个鬼脸,一步跨入房中,道:“醒了就别装死,给五爷坐起来。”
孙秀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不得不乖乖听话。环顾了一下房间,问道:“这是哪里?”白玉堂把往桌边一靠,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客栈。用的是你赌场的银子,不用介意。”
孙秀不知道白玉堂对自己知晓多少,也不敢贸然否认赌场是自己的,只得顺意赔笑道:“不知白五爷找小的有什么事?”瞬间已想好了三四个关于银针的推托借口。
谁知白玉堂提都没提贡茶,却道:“你腰间玉佩哪里来的?”孙秀一愣,道:“妹夫送的。”白玉堂道:“王明是你妹夫?”孙秀一惊,只得点头承认。白玉堂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挥手朝他面前送去。那薄薄的纸张竟能凭这一挥之力平平飘到面前,孙秀不由得又把心往上提了几分。伸手抓过定睛一看,登时面红耳赤:正是永福居开出的当票。
这个情形,抵死不认明显是没用的。孙秀眨下眼的功夫就决定把妹夫卖了,赶紧堆起一脸笑容道:“我还说如此上等的玉佩不知那杀才哪里得来,原来是昧了五爷的。实在是该死,小的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说着解下玉佩双手递上。白玉堂伸指勾过,似笑非笑地道:“你是不知,这王明犯了大事,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他既是你妹夫,你这干系也不一定脱得了,故此我才去赌场寻你。”
孙秀自然不知展昭和白玉堂为何到岳州,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信了个八九分,暗骂王明竟敢有事瞒着自己。面上却当即指天立誓道:“既如此,小的回去即休了堂客,便与他没关系了。”白玉堂奇道:“他是你妹夫,你休妻作甚?”孙秀道:“五爷有所不知,本是他姐姐嫁与我,结了这门亲。后来我认他妻子作了干妹妹,才又唤他做妹夫。我家中只兄弟二人,并没亲姐妹。”白玉堂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亲上加亲,你这要断倒也干脆。”孙秀立即接话道:“他胆敢作奸犯科劳动五爷大驾,小的自然不敢再与他有什么联系。”
见白玉堂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玩着指甲,孙秀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玉佩还了给他,大约没什么事了。那银针一事,说不定是自己听错或理解错。滕宗谅明显不知展昭在此,想来他们定是尚未与官府有联络,又怎会知道自己与滕宗谅的交道。
正准备将心放下,忽听白玉堂凉凉扔出一句:“兵马司孙荣,就是你哥哥吧?”
孙秀脑中嗡地一响,抬头向白玉堂看去。只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露出几分玩味几分嘲讽。又听他淡淡笑道:“我还以为那天什么‘你哥哥与官家份属连襟’是我听错了,这才没跟猫儿说起。原来我没听错。”
孙秀脑中响得更厉害了。这话是滕宗谅说的。如此说来,自己昏迷前却也是没听错。一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于拿定主意,沉下脸道:“原来五爷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妨直说。这玉佩物归原主是应当的,没什么好说。但王明犯了什么事,凭我和庞太师这层关系,还真未必能栽什么跟头。至于滕宗谅,他识不识时务,可不关我事。若真攀扯了陷空岛,五爷只管找他去。找我,也不过是推到庞太师身上,不了了之罢了。”
展昭在外面听着,本来还没什么,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庞太师实在应该改改作风,别再任人唯亲。瞧这人什么脑子。”
果然听得白玉堂讥笑道:“哟,拿庞太师压我,我好怕他?你不住京城,只怕不知你家太师是怎么被我玩得半死不活的。我告诉你,只要不出大事,他宁可向我赔罪,也不会当真撕破脸皮。你说,你够不够得上这大事呢?”
孙秀脸色渐渐发白。白玉堂还不罢休,又道:“是你毁了贡茶,五爷我就是人证。真报了上去,滕宗谅半点事不会有,庞吉却不见得肯为你担这个罪名吧?更别提,”他冷笑一声,逼近了孙秀,目中凶光一闪,“你要是今日就死在这里,爷保证,庞吉最少也要三个月之后才会知道。”
孙秀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全没想到白玉堂若真杀了他只不过是帮庞吉撇清关系,万万不会动手的。一时之间想到的全是种种有关锦毛鼠的传言,还有哥哥孙荣的家书中偶尔提到的形容,尽是狠辣无情、胆大包天,加之亲见其以木板切落手臂,更是心惊胆战。由此越想越怕,翻身就冲白玉堂连连磕头,声音都嘶哑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万望五爷大人大量,不多计较,也千万别与太师提起。”
床板被他磕得直响。白玉堂随意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不必多废话。且先在这里歇一阵,别的等会再说。”说着取回当票,带上门出去了。
孙秀跪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好容易才抬得起手,擦了擦汗。
白玉堂到了外间,立即褪去那冰冷狠戾的神情,伸手勾住展昭肩膀附耳笑道:“怎样,五爷表现不错吧?”展昭狠了几次心,还是没能继续生他的气,遂拉了他往外走,边走边点头道:“不错,往后刑讯派你去,定是事半功倍。”白玉堂嗤地一笑,道:“你想得美!爷这是心情好帮下你,你可别习惯了。”展昭抽出那张当票,道:“你仿造这个可费了不少功夫,也是心情好?”白玉堂撇了撇嘴:“那倒没有。这王明的字写得也忒差,本来心情好的,照着描完也不好了。”展昭笑道:“我那日给他时,还以为他会认出那张当票是假的。”白玉堂道:“笑话,五爷做下的活计,还能给他看了出来?再说,他当时只想打发你走,只怕是一拿到就撕了,哪里会仔细看。”
说话间已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白玉堂推开门瞥了一眼,摇头道:“还没醒。”展昭道:“你下手也太……”白玉堂忙截口道:“停!砍已经砍了,就算是大嫂也没法把他那条手臂接回去,你埋怨我也没用。”展昭斜他一眼,道:“我看你是记恨他骗你在洞庭湖上晃了半日。”白玉堂脸上微微一红,哼了一声,反手带上门不说话。本来依他脾气,定是要顶一句“那还不是因为太担心你”的,却不知如何,这话竟出不了口。
展昭带着几分笑意看着他,正要说话,忽听房里传出一声轻响,不由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进房去。只见榻上的吴良喉头插了一支短箭,已然气绝,窗扇还在不停摇摆。
“岂有此理!”白玉堂伸手在吴良鼻下一探,知道没救,翻身就要追出去。展昭一步赶上,先于他掠出了窗户,只留下一句话:“看着隔壁那个。”
白玉堂恨恨地奔回隔壁,一眼见到孙秀还好端端坐在床上,先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道:“跟我来。”孙秀见他脸色不善,也不敢多问,乖乖随他到吴良房中。看见吴良尸身,不禁大吃一惊。
半晌展昭回来,摇了摇头,道:“没见到人。”白玉堂道:“我们过去之前他还是活着的。”展昭道:“不错。”白玉堂道:“那人刚杀了他你就追了出去,本不该连人都没见到的。”展昭道:“正是。”白玉堂叹了口气,转头瞪了孙秀一眼。
孙秀被他瞪得浑身发毛,颤声道:“这、这可不关我事。”白玉堂道:“谅你手下也没人有这个本事。”孙秀吁了口气,道:“那……那你们是什么意思?”他来回看了看展昭和白玉堂,不由有些好奇,“刚才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展昭关上窗户,走到床边,道:“意思是,吴良是在我二人在你房中时被杀的。”孙秀嘶了一声,转开头去。
吴良断臂处的血早就止住了,看起来是在熟睡中被杀的。唇边血迹漆黑,显然箭上焠有剧毒。怀中原有的银两火折等物一件没少,可见下手之人纯粹为了灭口。
“但即便我们疏忽大意,没想到会有人杀他,”白玉堂在房中踱了两圈,“那窗扇可确实是在摆动的。何况进来之前你也听到有声音。”
展昭道:“我们过去之前窗户是关着的,听到的就是开窗的声音。”他也踱了两圈,“他的喉头并没有正对着窗户,从窗□□箭进来,一定需要时间瞄准,那么我们听到声音冲进房的时候不可能连影子都没看到。”
白玉堂知道展昭袖箭的本事,没有提出异议。想了想,又道:“那么你方去追的其实是开窗的人……”展昭叹道:“不错。但窗户上留有半截丝线,显然那人是在远处操控的,却从何追起。”他揉了揉太阳穴,“我已经让客栈掌柜将所有客人登记的资料抄录一份,滕大人闻报应该也快到了。”
白玉堂对此嗤之以鼻:“登记资料?这也能信?”展昭道:“我知道……要是我为灭口来住店,也不会报真名的。况且下手之人根本不必住店,这只是一个必需的过程罢了。”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没有再说。
孙秀一直呆呆听着。听到滕宗谅要来时,觉得至少有一件事可以放心了。听展昭的意思显然已准备对滕宗谅自报家门,那么应该也不必担心会白玉堂发现自己曾偷听他二人谈话。
谁知就在这时,白玉堂忽然转向他,道:“我说孙秀,你应该是初次见他吧,怎么半分疑惑也没有?”孙秀打了个激灵,忙道:“看二位情状,这位,啊,公子,必定是五爷的知交好友,那是一点疑惑也不需要的。”白玉堂微微挑眉,不予置评。
展昭没理会他们,俯身用衣袖包住手,轻轻拨了拨那支短箭。这箭露在外面的不过寸许,看箭尾长度,整支当在三寸左右。喉头虽软,怎么说也是有骨的,能没入三分之二,想必是机簧所发。
正看着,忽听白玉堂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他走到展昭旁边,“我带他来这里,本来并没有打算问他什么,不然那天在岳阳楼就该问了。而后面这些事情,从银针茶到王明,根本和吴良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呢?”
展昭直起身子,道:“也许是因为他去赌场闹事?”白玉堂道:“但他没闹成就被我截下了啊,总不能说他的目标就是开局那个倒霉鬼吧。”展昭回头问孙秀道:“他去赌场可是找你麻烦的?”孙秀摇头道:“我不知道。最近我并未与他有过冲突,本以为他是找别人的,所以才会那么晚才出面。”
展昭嗯了一声,闭了闭眼,缓缓道:“那就只能说明,吴良其实和那些事情是有关系的。”白玉堂道:“我记得那日秦明虚提到向滕宗谅请罪,莫非是与滕宗谅有关?”
“秦明虚?”孙秀插嘴道,“源顺镖局的总镖头?”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着他,倒叫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讷讷地道:“我只是……问问……”白玉堂道:“你认识?”孙秀道:“算是吧。有次他家镖师赌输了没钱,足足闹了两个时辰,逼得他亲自来领人。我还记得他那天满脸憔悴,我还笑话他是不是被女人榨干了。”
白玉堂撇了撇嘴,却见展昭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孙秀全没觉察,续道:“说也奇怪,我这样笑话他时,他没生气也没着急,却将他母亲好一顿抱怨……”
白玉堂想起庄氏的说法,不由心里一动。若庄氏果然慑于秦明虚淫威,则顾及亲子,必百般顺从,秦明虚何至于在外人面前抱怨她?这样想时,抬头看向展昭,只见他眨了眨眼,又俯身去察看吴良尸身,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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