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剑天下平

　　“……”
　　顾剑引被平弃突然变得异常强横的态度震撼了——他一直都觉得平大哥，性子温吞吞的，脾气好的没话说。

　　但现在他终于发现，只要是人就会有他在乎的东西或者是弱点、痛脚，比如说小外甥池白龙于他自己，比如说平大哥刚才表现出来的，对某个模糊隐约事物的介意。

　　可是顾剑引虽然很震撼，但事关小外甥白龙，他一点儿也不敢马虎，仍旧一步也不退让：“平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是，但是我不能拿白龙他冒险，你也知道，我说过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

　　“小顾你，……”

　　平弃锋利的目光割向顾剑引，顾剑引顾公子也毫不留情的瞪回来，目光相战，这一次平弃先放弃了，他移开了目光，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也不是生气，只是，心情——不太好……”

　　他又把顾剑引推回里屋，叮嘱道：“你去陪着你外甥池白龙吧，啊！顺便再想想……我刚才提的方法，你考虑考虑，等会儿再做决定好了。”

　　顾剑引一边被平弃推攘进屋内，一边还揣度了一下平弃的神色——完全平板无波，就像之前的疾言厉色从未发生过一样。

　　平弃让顾剑引自己静一静，仔细思考他的提议，就放下了门帘。

　　然后直到吃午饭，他都没有再进过这个屋子，顾剑引可以听到平弃就在门外走动，干活的声音，甚至还有对小狗说话的声音，但是平弃他就是不进来，也不对自己说一句话。

　　他一开始浑身都感觉很不自在——好像平大哥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宁可平弃大发雷霆，吼他几句，骂他几句，也好过让人这样独自一人胡乱猜测。

　　但是和外甥独处的时间一长，在温馨的亲情的洗涤下，他就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平静的，客观的，缜密的，思考原本主观色彩浓烈的问题。

　　抛开对外甥的关心则乱，抛开对现实的主观否定，抛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忆平大哥在治疗自己时的高超医术，回忆平大哥沉稳的性格，顾剑引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要相信平弃——青年医者会提出来这个方法，他一定是很有些把握的。

　　这样的话……

　　再看看怀里，半边身体大概被刀砍了也不会喊疼的小外甥，顾剑引终于相信这种奇怪的重症是真的如平大哥所说：药石罔效……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罢，自己总不能坐以待毙！

　　又过了一个时辰，池白龙喊饿都喊了好几次，顾剑引绞尽脑汁都再想不出转移小外甥注意的法子了，平弃才端着午饭姗姗来迟——三个人，三碗粥。

　　顾剑引，一碗山药粥，粥里点缀几个大枣，盖着两片咸鱼干儿；平弃，一碗番薯粥，没有枣子，一样两片鱼干儿；而十多天来第一次吃饭的池白龙，则是一小碗浓俨的白米汤，汤面上厚厚一层米油，油里一些细小的鱼糜。

　　三个人都饿了，也都吃的香甜，顾剑引用勺子喂着外甥，看着小白龙吃完了还想再要的馋猫样儿，向平弃投去兼带着疑问与笑意的一瞥，“平大哥，还有粥么？小白龙他还饿。”

　　平弃温和的笑着，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声色俱厉的严肃，“小顾，刚刚醒的人，不能多吃的，这点儿就足够了。”

　　一顿饭毕，平弃自是如同常日一般，洗刷盆碗筷勺，而顾剑引则抱着小外甥，裹了厚衣服在屋外四处走动，让小白龙高兴高兴。

　　等到平弃洗完了碗走出厨房，顾剑引才抱着外甥迎上去，“平大哥，我想……就试一试你说的法子吧！”

　　平弃闻听这句对他表现的如此信任的话，却没有什么面色的波动，脸上还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只是在他一直古井无波的眼里，冒出了既像是满怀着骄傲热爱，又像是蕴含着自卑冷漠的火花。

　　他矛盾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目光击中了顾剑引，少年的心莫名的慌张起来——他感到了平弃身上曾经深深隐藏，但是现在终于冲破阻挡爆发而出的汹涌洪流。

　　混杂了猛烈的喜欢爱惜与狠狠压抑的无奈伤痛，两股力量交汇较量着，撕扯着，好像誓要毁掉青年努力维持的安宁！

　　——果然，青年医者从顾剑引点头答应自己提议的那一刻起，就像变了个人似地忙碌起来，默然，而且漠然……

　　他神色严肃的在顾剑引和孩子的身上仔细的涂抹赤黄的药粉，喝令顾剑引把孩子放回里屋，关紧那扇小窗，销紧每一处可以活动的机括。

　　他抿紧了嘴唇从药柜子里取出大把歪瓜裂枣似地珍珠，连同一个浅底瓦盆一同郑重其事交到顾剑引的手里，嘱咐道：“等会儿我让你使力，你就用内力压碎珍珠，放在这里。”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合上了一重重门——在平弃把最后一道木门完全合拢前，顾剑引听到了他变得喑哑低沉的声音：“小顾……你记住，等会儿无论什么事发生，你都不要出这个门，千万不能出来！”

　　……
　　平弃知道他这么做小顾会很不能理解，但是上天注定了——从他开始要呼唤野兽的一刻起，和蔼可亲的平大哥就已经消失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妖怪”平弃而已

　　——那个可以驱使利用自然的“怪物”、“妖孽”、“魔鬼”而已了。

　　青年医者关上了最后一扇门，转头望望远处的山峦。

　　整座长山里雾气弥漫，磅礴的大雾遮天蔽日，现在虽然只是秋冬之交，但是没有阳光的直射，林中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群蛇都在冬眠的洞中了，为了尽快拿到蛇毒，他只能求助于自己逆天的可怕异能了……

　　——他自从十一岁发现了自己的天生异能以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就靠着这种能力在山野中孤独流浪：
　　驱使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寻找枝头残余的果实充饥，在夜晚呼唤野兽一起睡觉取暖，甚至利用对动物的驭使来取得蛇蜕、蟾酥、蜂蜜等物品换取钱财，购置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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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野兽的亲密接触渐渐消除了一个半大的，孤苦无依的孩子的戒心，有一段时间，面对自然生灵，幼年的平弃甚至觉得比面对尘世中的人们更为自在。

　　与日渐亲近同时而来的，还有在常年累月的使用中逐步增强熟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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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两年以后，平弃也发现了很多关于自己能力的特殊之处：比如他对每一种动物的驱使能力都是不同的；比如如果有身体直接或间接上的接触，会很大层面的影响役使的程度……

　　而且平弃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利用它们——他能够无偿的唤来这些生物，但是相对的他也得做出承诺，才能获得为己所用的权利。

　　……有的时候，没有契机，单就为了短时间内就获得更强大危险的动物的帮助，他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

　　现在，自己要在入冬的时候强行唤醒已经进入睡眠的蛇，而且是大量的毒蛇，对他来说，这是严峻的挑战！
　　——蛇类本就不易亲近，他从前获得蛇蜕，也只是因为出钱买下了几条被农户抓住将要杀掉的小蛇……

　　而现在顺应天时，严冬到来之际，蛇们都已经遁入地洞中睡觉了，此时想要强行唤醒它们，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如果他失误了，失败了，受伤害的就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对自己付出了信任的小顾，和等待着救命药的可怜孩子。

　　背水一战，他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这么下着决心，平弃挽起了两边袖子……

　　他走到屋外山崖边，一只手撑在崖壁一棵老树上，石壁外蜂拥而来的雾气打湿了面颊边黑黑的鬓发，有猎猎风吹，鼓动着他衣裾飞扬，脑后一束粗大的黑发，在罡风中抽打着虬曲干裂的树皮。
　　青年医者把嘴贴在糙糙的树干上，口里发出一声一声悄无声息的呼喊，气息的震动在云雾涌动的气流中很快就消散了，但是传到泥土深处的呼唤……

　　却在一点点惊醒沉睡中的危险生灵。
　　……

　　话说一边平弃正在努力，另一边顾剑引也心有所感——

　　少年心里有着奇异的忐忑不安，他看平弃的神色，就觉得：平大哥为了他们，要做一件事，一件会让他自己揭开伤疤的事。

　　他紧贴着门扉站着，仗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四层的内力，透过狭小的缝隙查看外界的情况——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平大哥只是站在山崖上的树边，紧挨着树干……

　　远处一切也都是还和往常一样，山峰间穿插了正午后特别猛烈的风起云涌。

　　但他等了许久，平大哥却还是“呆站着”，想出声询问，又记起青年的叮嘱，顾剑引勉力按捺下了心中的焦急。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鼓劲：“你要安静，稍安勿躁，在看一会儿……”

　　未完求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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