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

　　言欢被Ｓｔａｎａ老师叫走后，徐向薇似笑非笑地走到白羽身边，单手钳制白羽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白羽，你果真适合演戏。三分柔弱七分可怜，动人心魄。”凉凉的话音没有一丝情绪，听在白羽耳中，却如冰凌尖刺心胸。

　　她知道，徐向薇动怒了。这一次，她和徐向薇彻底反目了。维系了二十年的朋友关系居然如此脆弱不堪。

　　白羽凄凉一笑：“我，我不懂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嫉妒我。”嫉妒啊……徐向薇大小姐也有一次嫉妒她白羽的时候，多么大快人心！

　　徐向薇眸色一深，指间的力度加大，面无表情道：“你故意失误，用苦肉计赢得言欢的同情心与信任，我都看得出来。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利用言欢做任何事，我不会放过你！”

　　白羽垂眸，埋下黯然而犀利的目光，嗤笑道：“到底是谁利用言欢呢。”

　　徐向薇愣了一下，按捺着不住的心虚感，冷笑道：“白羽，你听着，言欢是我认定的朋友，我以后不会伤害她。而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仆人！”

　　这些话毫不留情地重击白羽。她做梦也不敢想。从小到大，白羽永远是徐向薇的跟班。从小到大，那些期盼都只是飘渺的东西。原来，不能对生活抱有太大的希望，否则，接踵而来的失望会让自己失去生活的信心。

　　白羽无力地瘫靠在墙壁上，看着徐向薇迈着优雅步伐远走的背影。处在阴影中的她犹如一朵开败的茉莉，沉浸在黑暗中遍布颓靡与绝望气息。突然，阴影处闪烁着手机屏幕的幽蓝光，白羽幽幽开口：“我，考虑好了。我答应你的条件。”徐向薇，我不奢望得到你的友情，我要努力让你记住我，哪怕是恨！

　　与白羽通完电话，林娱继续联系一个人之后，就对一旁的夏若彤低声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夏若彤闷坐在化妆室内，正对祈睿的态度耿耿于怀，一听到林娱的报告，不禁嘲讽笑道：“我还以为白羽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也不过是为了个人利益不惜出卖自己出卖你的人。言欢，你会因为信错一个人而吃大亏的。”她可以想象报复言欢之后的快感如何强烈，想象祈睿的表情如何痛苦，如何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爱上夏若彤！

　　她坐在镜子前，灯光打在镜子上，恍惚间，镜子中的容颜被扭曲成陌生的脸孔，那是一张被怨愤填充的魔鬼之脸，犹如即将堕入黑暗地狱永无法复生的凄境，那是梦魇一般的可怕。

　　手中的画眉笔停滞下来，她轻呼一口气，把心头的怨气一口吐出。祈睿没有明确拒绝，就说明她有希望的。在祈睿还没有否定之前，她姑且保留一份情意吧。想着，她对林娱说：“先别让她对言欢出手。”

　　祈睿，我给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能答应我吗？

　　“你会答应和夏若彤在一起？”

　　车上，杰瑞板着脸严肃地询问祈峰。

　　祈峰握着手机，目光放在车窗外，淡淡地反问：“怎么不能？”

　　杰瑞气得发昏差点把车子开错路，心有余悸地转好车向，他语重心长道：“不是说不能，你讨厌夏若彤。要你和她在一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祈峰不置可否，继续沉默看风景。

　　杰瑞孜孜不倦地说教：“娱乐圈里，像你这样条件的明星不能轻易公开自己的恋情，更不要擅自承认莫须有的事情。”

　　祈峰微微蹙眉，把刚才杰瑞还来不及细看的报纸递给他，“看完再说。”

　　杰瑞瞄了一眼，愣了一下，瞄第二眼之后，终于也如祈峰所料的，安静下来。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祈峰知道的不多，但绝对比杰瑞知道的多。所以，杰瑞并不知道——

　　“言欢承认与方渝川是男女朋友关系。”祈峰平板地叙述，此刻的心情却全然平静，就在他看完言欢发的那条短信之后，他居然开始不怀疑言欢另有居心。这也是令他没有正面回答媒体问题的主要原因，他不想让夏若彤有堂堂正正的理由干涉他的情感自由从而去报复言欢。

　　杰瑞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笃定地说：“我相信言欢不是那样的人。”

　　借与名门富二代的关系，往上攀升，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内比比皆是，没有感情，只有冷冰冰的利益关系，多么令人咋舌寒心。

　　“言欢进驻星宇，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你。”杰瑞偷瞰祈峰平静的表情，终于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并不纠缠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额，你现在是以‘祈峰’的身份去探望老人家，那你得想好怎么回答老人家在祈睿和言欢关系方面的问题了。”

　　“我知道。”祈峰眯眼看着车窗外的被速度往后移的风景，一晃而过的农田庄稼，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如同外婆的手一般柔和地抚摸他的轮廓。他想，这一次，让自己以祈峰的身份好好孝敬外婆。期待而悲伤的情绪如这海上浪花一样的麦田滚滚，一直蔓延到那久违的地方。

　　像往常一样，杰瑞开车走了，祈峰一个人背着一袋米提着一些滋补品加快步伐朝视线所及的地方走去。

　　有多久，“祈峰”没有来看外婆了？有四个星期了吧。虽然他能以祈睿的身份经常来看望外婆，但那种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他想让外婆知道，不仅仅祈睿有孝心，祈峰也长大了可以替她着想。

　　只想了一会儿，他就到外婆家了。他挤出祈峰式的笑容，不自在地扬声道：“外婆！祈峰来看您了。”

　　“哎！”外婆的声音依然响亮，听着很亲切很健康。祈峰满意地笑了，不等外婆出来迎他，就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内。

　　而当他看清屋内的人时，嘴角的笑意顿时僵硬，眸中泛冷：“你怎么来这里？”

　　小祠堂内，有一个人背对着他默默地跪着。但他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谁了，那人一听到祈峰的质问身影僵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回应。

　　一时间，冷气压骤然降临至整间屋子。

　　外婆忙快步到祈峰面前，帮他卸下肩膀上手上的东西，努力地笑着试图打破此时的尴尬场景：“呦，上星期你哥拿来的补品还没吃完呢，你又拿这么多，我该考虑开补品店咯。”

　　祈峰的脸色有所缓和，对外婆刻意放柔声音：“外婆，只要您身体好生活快乐，什么都不重要。”

　　所以，祈睿和他都没有强求外婆搬出这个村庄，因为他们都知道外婆的根在这个小村庄，只有这里才能让外婆生活得自在快乐。其实，外婆之所以不肯离开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等待祠堂里正跪着的那人回来。

　　外婆缓慢地拍着祈峰的手，感慨道：“孩子，外婆很好……”还未说完话，她便已经哽咽不已。胡乱抹了抹眼泪，睁着发亮的一双眼对祈峰道：“客厅里有泡好的咖啡，你去试喝下，看喜欢不喜欢。”其实她没有说出下一句话：那是言欢教她的。

　　祈峰的视线撇到外婆放在柜子边的家法——一根细长而发黑的鞭子，会意地点头，便拐角走到较远的客厅处。

　　待祈峰走后，老人便拿起鞭子，换上庄严而肃穆的脸孔走到那人跟前，扬起鞭子朝她的身边甩了一下，扬起一地乱腾的灰尘，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一滴滴泪珠洒在板砖上，潮湿的声音怯怯响起：“我，想来看你们。”

　　“你有脸回来吗？”老人恨声道，继续扬鞭，低声道：“你抛下老人孩子，一个人出去逍遥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妈！”林锦云忽然动了动身子，光洁的手臂正好被鞭子打到，立刻现出一片红肿。光听她那不自觉的吸冷气声音，就知道这一鞭是实打实的痛。

　　老人手中的鞭子霎时落下，苍老的容颜满是心疼与心痛：“锦云，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说着，湿润的眼睛便往祠堂中间的黑白照片看去，迷蒙的视线逐渐被泪水填满：“你对不起祈睿和祈峰这两个好孩子，他们……他们都一直在等着你这个妈妈能回来。幸好我这把骨头还能撑着抚养他们长大，不然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啊？！如今，我老了，他们都长大了，都很孝顺我，那你老了怎么办？你这个妈妈怎么得到他们的爱？”

　　林锦云跪着抱住老人的腰，低声哭泣：“妈……对不起对不起。”

　　老人抚摸着女儿漂亮的头发，暗沉的眸光点缀着欣慰的光芒，话语归于平静：“你过得好，我很欣慰。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做母亲的帮女儿看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生气的是你让孩子们失去了二十年的母爱，我理解你的苦，但我不能理解你这二十年来对孩子们的不闻不问。”

　　林锦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抱着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她何其幸运，有这么一个母亲理解她！她何其残忍自私，竟然抛下至亲之人只为寻找那个最爱的他！最后，竟然陷入无法摆脱的境地。这，算是对她的惩罚吧。如今的生活虽然风光，但她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她想寻求两个孩子的原谅，这种希望却十分渺茫。

　　“唉，”老人轻叹了一声，释然道：“你得到祖宗的原谅了。”

　　林锦云不顾老人的阻拦，硬是朝她跪下，“妈，谢谢您。”

　　老人连忙扶起女儿，轻声道：“有空的话陪陪我老人家，道歉道谢什么的都不用了。还有，别看祈峰对你脸色不好，其实他比他哥更好说话。你别放弃。唉，这伤看着心疼，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

　　林锦云动容地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慈祥的母亲因为担心她的伤而匆忙离开的背影。这种被关爱的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年少时冲动之后才发现一直守在身边是母亲，这么温暖的港湾她到现在才发现，希望不算晚。

　　想着，她贪婪地看着二十年前没有多大变化的屋内摆设，眼泪再一次决堤。朦胧的视线中，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祈峰沉声道，分神注意外婆有没有回来。

　　“你……是祈睿？”林锦云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太阳光背对着他，使他的正面罩上了一层暗霜。这种气质，与几天前见到的祈睿是一样的。

　　祈峰嘲讽一笑，“我是祈峰。”

　　因为二十年的空白，把母子天性也冲淡了，这也是对林锦云的一种无情的报复与讽刺吧。

　　林锦云的震惊大于心痛，“前几天是你……”

　　“就是我。”祈峰不安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及时截住她的话。

　　“果然。”林锦云失神地笑了，望着屋顶传出一声悲叹。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也打断了祈峰想要追问的念头。

　　林锦云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和几句请求的话：“孩子，请你原谅，我得回去了。这是号码，你代我拿给你外婆，以后，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祈峰不看她离开的背影，对着空气喃喃道：“偷跑来的吗？”希望不是。他不希望有人破坏外婆的平静生活。

　　事实证明，祈峰的猜测是对的。

　　林锦云立刻跑到树下钻进车内，调转车头往另一个地方驶去，只望别被人发现她停留的地方。

　　一幕幕的风景被速度无情地抛到后面，林锦云留恋地望着外面的田野，一遍遍对自己说：“别哭，不能哭，不能被发现。”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

　　离得够远了，她把车子停在陌生的地方，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祈睿曾经对她说：“只有我死了才会原谅你！”宣誓了他不可能原谅她，永远都不可能。那当他跟她说出那句“谢谢你”的时候证明了什么？

　　所以她才会按捺不住去找母亲，努力甩开跟踪自己的人，希望证实自己不详的预感是错的。

　　与祈峰的对话中，她发现，祈睿果然出事了！

　　她终究得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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