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

　　宋玉带方屹辰去吃西餐，蛮贵的餐厅。
　　他很想花钱，就像他扔掉家里的杂物一样，他渴望荒废一些什么东西，或者浪费，或者抛弃，或者牺牲，或者遗忘……无所谓，反正此时此刻，他就是要吃顿贵的。

　　餐厅私密性很好，服务员轻声细语，音乐舒缓优美。
　　方屹辰头一回来这种餐厅，若是平常的他，一定会发表许多感想，但今天的他话很少，情绪紧绷。
　　宋玉有些愧疚，解释道：“太不好意思了，你特地来帮我搬家，我其实很高兴的。我……我不知道我前任会来，都两年没联系了……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搬家了，他绝对找不到我了。”
　　方屹辰正在切牛肉，闻言动作一顿，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声响。
　　“那你怎么不早点搬家呢。”他问。
　　“……”宋玉没话说。
　　“自从他出现，你心情就很差，我能感觉到。”方屹辰说。
　　“……”宋玉还是没话说。
　　“你很生气，”方屹辰说，“不知道是因为你们以前的事生气，还是因为他来找你生气，还是因为他跑了生气。不管因为哪个，都证明你余情未了。”
　　宋玉不乐意了，说：“我承认我有情绪，但你用余情未了这个词，就太重了。”顿了顿，又说：“我有情绪很正常啊，那毕竟是我初恋。”
　　方屹辰完全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不高兴了，嘴角微微垂下，说：“好吧。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过去绊住，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这话很窝心，宋玉心里一暖，叹出口气，说：“要不咱们做个约定，以后不聊我的过去了，越聊，我越忘不掉。”
　　“你怎么能因为自己斩不断过去，就不让我问？”方屹辰振振有词，“真正的遗忘不是避而不谈，是谈起来无动于衷。”
　　“……”宋玉哑口无言。
　　“其实你根本没跟我聊多少，我也根本没怎么问过，”方屹辰说，“是你自己一个劲儿地想，越想陷得越深。”
　　宋玉呆看他片刻，问：“你生气了？”
　　方屹辰肩膀一沉，说：“没有。”
　　宋玉茫然失措。他隐隐觉得，当前的重点已经不是他和前任的关系，而是他和方屹辰的关系。
　　他斟酌片刻，慢慢解释起来：“我承认，我前任在我之前的人生里，确实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但我想慢慢淡化他的存在，想迎接新的关系，想开启新的人生。我做得还不够好，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话几乎已经把窗户纸捅破了。
　　但方屹辰没有回应。
　　他埋头吃了几块肉，抬起头时，眼睛里灰蒙蒙的，问道：“你前任是什么样的人？”
　　宋玉非常无奈，精神一下子倦怠了，心里涌上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你对他第一印象怎么样？”
　　方屹辰还真的琢磨起来，答道：“他看起来很成熟，很优雅，好像永远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但我感觉他不好惹。”
　　“我问的是第一印象。”
　　“我说的就是第一印象啊。”
　　“第一印象难道不是帅？”
　　方屹辰崩溃了，怒道：“我就说你余情未了，你还反驳我！”
　　“到底哪里能证明我余情未了？”宋玉一脸莫名，“帅只是一个客观事实罢了，你自己说，他不帅吗？”
　　方屹辰懒洋洋地支起下巴，看样子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好吧，他确实很帅，但他的颜不是我的菜。他长得像油画，我不喜欢，我喜欢那种……像山水画的。”
　　说完之后，方屹辰深深地看了宋玉一眼。
　　宋玉没在意他的眼神，琢磨着他的说法，道：“你这个形容很精准，他确实像油画，要挨近了看，才最好看。”
　　方屹辰低头沉吟，宋玉捕捉到几个尾音，听出来他在骂脏话。
　　“你怎么气性这么大，”宋玉说，“我只是说他帅而已，还没有开始讲他有钱呢。”
　　方屹辰：“……”
　　宋玉看他吃瘪，哈哈地笑起来。
　　方屹辰却很严肃，道：“你既然笑得出来，就说明你并不那么在乎他的帅和钱，你和他在一起另有原因，和他分开也另有原因。”
　　这下宋玉笑不出来了，叹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聊起天来，这么不饶人。”
　　方屹辰：“你避重就轻，证明你余情未了。”
　　宋玉没力气反驳了，低头在餐盘里挑挑拣拣，叉子戳来戳去，越戳越没食欲。
　　“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开？”方屹辰问，“总得有个导火索吧？”
　　宋玉胃里忽然一阵绞痛。他皱起眉头，熟练地揉按自己的胃，说：“我不能想这些事，一想就胃疼。”
　　方屹辰一怔，眼神里的复杂情绪通通散去，只剩下失落。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不问了。”
　　“是我对不起你，有些事情实在解释不清楚。”宋玉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怪他，他不该来找我。他扰乱了我的节奏，也打搅了你的心情。”
　　宋玉垂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出神地望向远处，呢喃道：“我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
　　“当年离婚的时候，他让我忘记过去，我答应了，我让他忘记，他却没理会。我当时没在意，直接走了，现在想想，应该强迫他答应我的。他答应的事总是能做到，如果他答应了，就不会计较那些不好的回忆，更不会来找我。”
　　方屹辰垂下头，没说话。
　　“我是不是应该弥补这个错误？”宋玉自言自语，“我应该告诉他，我希望他忘记我。”
　　方屹辰叹口气，问：“你要去找他吗？”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你不知道他住哪里？”
　　“……知道。但他当时住的房子是租的，也许早就搬走了。”
　　方屹辰笑了，说：“你既然两年没搬家，他应该也不会搬吧？”
　　宋玉勉强扬起一个笑容，说：“这谁说得准。”
　　他倚着靠背，轻轻揉按自己的胃，心想：要不过去看一眼吧，如果他没搬家，就和他把话说清楚，如果他搬家了，刚好断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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