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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你的心跳,是我最熟悉的噪音
周砚温和的声音像一层薄雾,包裹住季言之。
那只扶着他肩膀的手,稳定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
季言之没有挣扎,身体有些僵硬地顺着那股力道,任由自己被带离了守夜人休息室。
陈伯还坐在原处,那只独眼像一颗熄灭的炭,死死盯着桌上那只静止的铜铃。
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桌沿,指尖微微颤抖,指向季言之左耳的方向。
“第七次熄灯铃,你漏听了。”
沙哑的声音追在身后,像砂纸刮过生锈的铁皮。
季言之的脚步顿了一下。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过分明亮的灯光,还有周砚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关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刻意深吸一口气,再用急促、不规律的方式呼出,试图扰乱自己的心跳节奏。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正在胡乱冲撞,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然而,那种无声的、从骨骼深处传来的震动,那枚替代了铜铃声的心跳节拍器,没有丝毫变化。
“嗒、嗒、嗒……”
依旧固执,依旧平稳。
系统读取的不是他此刻真实的心跳。
是预测。
是他“应该”有的心跳。
脑海里像被一道闪电劈开。昨天……午饭。
一片被挖空的虚无。
不,不是完全空白。
一个画面强行挤了进来:蓝莓果酱三明治,和谢临渊论文附录里那行小字——最优服从阈值,蓝莓花青素摄入后1.7小时。
就是现在。
一阵眩晕袭来,季言之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抬手扶住额头,身体顺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季先生?”周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头有点疼。”季言之含糊地应着,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
他扶着额头的手指,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飞快地在左耳后方那块皮肤上用力刮了一下。
那里没有任何伤疤,只是皮肤的触感和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混着油脂的皮肤碎屑,被他藏进了指甲缝里。
更衣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周砚没有跟进来,只在外面温和地嘱咐他换好衣服,休息一下。
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是周砚刚刚塞给他的镇定剂。
季言之拧开瓶盖,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在手心。
他没有吃,而是将指甲缝里的那点碎屑,小心地混了进去。
他关掉更衣室的灯,只打开了储物柜里那支小小的紫外线消毒灯。
幽紫色的光芒下,他手心的粉末堆里,那点不起眼的碎屑,赫然显现出一幅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极其精密的微型电路图。
季言之的呼吸停滞了。
这幅图,和他在冷却钢板上看到的那个由“JY×SL”符号构成的蚀刻纹路,几乎同源。
但又多了一点东西。
一条极其隐蔽的反馈回路,像一根蛛丝,从电路图的末端延伸出去,最终的指向……是周砚那副金丝眼镜的铰链。
他从柜子里翻出那副黑色的降噪耳机。
戴上它,世界瞬间安静。
他没有播放白噪音,而是调出了那段火灾现场的录音。
刺耳的警报,杂乱的呼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季言之闭上眼,将播放速度的滑块,一点一点向右拖动。
1.2倍,1.5倍……当音频加速到1.7倍速时,所有尖锐的噪音仿佛被拉成了一条平滑的直线。
就在这片被技术扭曲的寂静背景里,一个极低的、几乎无法分辨的男声,像水底的气泡一样浮了上来。
是谢临渊的声音。
“……睫毛落下的速度,终于和我心跳对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约零点三秒之后——季言之猛地睁开眼。
透过更衣室门上那道狭长的玻璃缝隙,他能看到走廊尽头的周砚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就在刚才那一刻,周砚金丝眼镜的镜片上,那层靛青色的纹路,骤然亮起了一下,幽光一闪即逝。
季言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一把扯下耳机,抓起手心里的药粉,疯了一样冲向焚化间。
冷却钢板依旧斜靠在通风口旁,像一块废铁。
他想也不想,将手里的混合药粉尽数撒了上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细密的粉末一接触到钢板表面,就像活了过来。
锈迹和蚀刻的纹路被瞬间激活,不再是静止的符号,而是在幽紫色的光芒下,重组成一幅动态的、闪烁着微光的热感图。
三条不同颜色的光带在图上蜿蜒、交汇。
一条来自远处,图谱上标注着:谢临渊办公室,窗台,蓝雪花维管束闪烁频率。
一条来自旁边的休息区,标注着:小满保温杯,杯壁结晶孔隙扩张速率。
还有一条,就源于走廊尽头,标注着:周砚眼镜镜片,温度跃升曲线。
三条光带像毒蛇一样,最终死死咬住同一个点。
那个点,就在这幅热感图的正中央,被标记成一个不断闪烁的、刺目的红点。
旁边有一行小字:目标,左耳后方0.3厘米处。
一只手,一把铁钳,毫无预兆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是陈伯。
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那只独眼里不再是浑浊和麻木,而是一种混杂着惊恐与疯狂的清醒。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季言之手腕上那块被抓出的红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季言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却看到了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景象。
掉落在地上的那只黄铜铃铛,此刻,它的铃舌正随着自己狂乱的心跳,无声地、疯狂地剧烈震颤着,像一只即将挣脱束缚的困兽。
季言之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第七次熄灯铃……”
漏掉的铃声……遗忘的记忆……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
不是老师,不是谢临渊,是更早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
一张褪色的、边缘卷起的老照片。
他踉跄着,挣脱了陈伯的手,冲向焚化炉。
炉膛里,昨夜的余烬还带着一丝残存的温热。
那张被他藏在口袋最深处的照片,被他颤抖着手,放了进去。
照片的正面,是一个抱着小熊玩偶的瘦小男孩。
在余烬的烘烤下,相纸背面,一些几乎看不见的、用铅笔写下的淡淡字迹,开始一点点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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