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

　　谢辞回老家的日子，被蝉鸣和暑气拉得漫长。

　　他住在外婆留下的老房子里，院子里也有一棵老槐树，只是比学校的那棵矮些，枝叶却同样繁茂。每天傍晚，他都会搬张竹椅坐在槐树下，摩挲着苏砚给的那块刻着公交车的木牌，指尖反复划过“下一站，我们的家”那行小字。

　　手机屏幕亮着，是苏砚发来的照片——城郊小院的地基已经打好，木工房的框架立了起来，墙面刷上了谢辞喜欢的米白色。照片的角落，苏砚举着一块刚刻好的木牌，上面是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满院的槐花香。

　　“今天给木工房装了窗户，”苏砚的消息跟着照片跳出来，“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坐在窗边刻木牌，看月亮。”

　　谢辞笑着回复，指尖却有点发颤。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好像能感受到苏砚那边的温度。

　　夜里，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窗台上，和学校宿舍窗外的月光，竟有几分相似。谢辞睡不着，翻出那个装着槐叶信的帆布包，一片一片地读。读到苏砚写“冬至的火锅汤溅到了衣服上，洗了三遍还有味道，可我舍不得扔”时，他忍不住笑出声，眼眶却跟着红了。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是苏砚打来的视频电话。

　　谢辞连忙接起，屏幕里映出苏砚的脸，背景是还没完工的小院。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点灰，眼里却亮得像星星。“看，”苏砚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镜头对着木工房的窗户，“月光刚好落在这儿，等你回来，我们就坐在这儿，你画画，我刻木牌。”

　　谢辞看着屏幕里的月光，又抬头看看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原来思念真的能跨越山海，让两处的月光，汇成同一片温柔。

　　“我明天就去买返程的票。”谢辞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无比坚定。

　　苏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月光。“好，我等你。”他说着，把手机凑近窗户，“你看，我在窗台上放了一盆槐花，等你回来，它应该就开了。”

　　视频里的槐花，还是小小的花苞，却透着勃勃的生机。谢辞看着那盆花，又看着苏砚的脸，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挂了电话，谢辞一夜没睡。他收拾好行李，把槐叶信和木牌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又把那张去城郊的车票，夹在了速写本的第一页。

　　天刚亮，他就拖着行李箱去了车站。

　　候车室的广播里，播报着开往城郊的列车信息。谢辞攥着车票，手心微微出汗。他抬头看向窗外，晨光熹微，槐树枝桠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送行。

　　列车缓缓启动时，谢辞掏出手机，给苏砚发了条消息：“我出发了，很快就到。”

　　几乎是瞬间，苏砚的回复就跳了出来：“我在小院门口等你，槐花开了。”

　　谢辞看着那条消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心里却满满当当的——那里有他的少年，有他的木牌，有他的画，还有一个，种满了槐花的家。

　　风穿过车窗，带来淡淡的槐花香。谢辞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见，小院门口的苏砚，正站在槐树下，朝他挥手，眼里的光，比月光还要明亮。

　　列车进站的鸣笛声，撞碎了城郊午后的宁静。谢辞拖着行李箱，刚走出出站口，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苏砚站在槐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服，手里攥着那串刻满心事的木牌，风一吹，木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的思念都有了归处。谢辞松开行李箱，朝着苏砚飞奔过去，撞进那个带着木屑和槐花香的怀抱里。苏砚的手臂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谢辞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鼻尖发酸。

　　两人牵着手往小院走，脚下的石板路蜿蜒，路两旁的槐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温柔。远远地，谢辞就看见小院的木门上，挂着一块崭新的木牌，上面刻着“辞砚居”三个大字，旁边还雕着槐花和画笔的图案。

　　“我刻的。”苏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你回来，一起挂上的。”

　　推开门的那一刻，谢辞的呼吸都慢了半拍。小院里种着两棵新栽的槐树，枝叶已经抽出嫩芽，木工房的窗户擦得透亮，里面摆着整齐的刻刀和木料；旁边的画廊敞着门，墙上挂着他的画，从校园里的老槐树，到雪夜木工房的暖光，每一幅画里，都有苏砚的身影。

　　“木工房的靠窗位置，我留了你的画板，”苏砚牵着他的手，一一介绍，“画廊的灯光是按你说的调的，下午的阳光刚好落在画框上。还有，你说喜欢的摇椅，我放在了槐树下。”

　　谢辞转头看向他，眼眶忽然就湿了。他想起毕业时的约定，想起站台的送别，想起隔窗的月光，原来所有的等待，都只为了这一刻——槐香满院，良人在侧。

　　傍晚时分，两人搬着摇椅坐在槐树下。苏砚拿出那把槐木小吉他，轻轻拨动琴弦，熟悉的民谣旋律漫过小院。谢辞靠在他肩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彼此名字的木戒指，看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对了，还有个东西给你。”苏砚放下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谢辞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两枚银戒指，内侧刻着“槐枝系月，岁岁辞砚”，外侧的花纹，和当年那对木戒指一模一样。

　　“我攒了很久的钱，”苏砚的耳尖泛红，单膝跪地，举起其中一枚戒指，眼神认真得不像话，“谢辞，从槐树下的初见，到雪夜的热粥，从图书馆的暖光，到站台的送别，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四年。往后余生，我想和你一起，看遍四季槐花，刻尽岁岁年年。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谢辞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愿意。”

　　苏砚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又把另一枚递给谢辞。谢辞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无比坚定地，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两枚戒指在夕阳下，闪着温柔的光。

　　晚风卷着槐花香，吹过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木工房的刻刀，画廊的画笔，摇椅上的吉他，还有那串相撞的木牌，都在轻声诉说着——

　　从校园里的惊鸿一瞥，到槐香满院的岁岁年年。

　　他们的故事，始于槐花，终于白首，从未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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