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父亲忌日带来的沉郁尚未完全散去，何竟便接到了老宅管家打来的电话，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地通知他，周末是何家一位颇有威望的叔公寿辰，按惯例需举办家宴，他与何欲都必须出席。

　　何竟捏着电话，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最烦这些虚与委蛇的场合，尤其是刚经历过墓园里那番不愉快的对话。但他知道，这种涉及家族体面的事情，他没有说不的资格，尤其是在他刚刚“浪子回头”的敏感时期。

　　周末晚上，何家老宅再次灯火通明，只是气氛比上次家族聚会更多了几分旧式家族的规矩感。来的多是些平素不怎么走动的远房亲戚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何竟依旧穿着那身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正式西装，跟在何欲身后，像个影子。

　　何欲自然是全场的焦点，几位叔伯围着他，谈论着宏观经济、行业动向，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恭维。何欲应对得体，话不多，但每句都点在关键处，掌控着话题的方向。

　　何竟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晃着杯子里金黄的香槟，目光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只觉得空气都带着陈腐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议论，大概又在揣测他这位“二少爷”如今在何欲手底下混得如何。

　　果然，没清静多久，一位穿着暗红色旗袍、鬓角梳得一丝不苟的姑母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

　　“小竟啊，一个人坐在这里多闷啊。”姑母拍了拍他的手，力道不轻，“听说你现在可了不得了，帮你哥管着一个什么……投资公司？哎呦，这可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多欣慰呢！”

　　何竟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心里冷笑。欣慰？恐怕是惊讶更多吧。

　　姑母见他没反应，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不过啊，小竟，不是姑母说你，有些事呢，还是要多跟你哥学着点。做生意啊，光有想法不行，得稳！你看你哥，一步一个脚印，那才是做大事的样子。你之前……唉，不提了不提了，总之现在这样就很好，安安分分的，别让你哥再操心。”

　　这一番话，看似关怀，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过去的“不堪”，肯定何欲的“正确”，并暗示他应该继续“安分”下去。

　　何竟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看着姑母那张涂得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几乎要压不住怼回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插了进来：“姑母，小竟现在做得很好，‘竞合资本’的几个项目潜力很大，父亲若是知道，确实会欣慰。”

　　何竟猛地转头，看到何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沙发旁，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位姑母。

　　姑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啊，是，是，小欲说得对。我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她讪讪地找了个借口，赶紧溜走了。

　　何竟看着何欲，心情复杂。他又一次替他解了围，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掌控一切的姿态。

　　“谢谢。”何竟生硬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何欲低头抿了一口酒，目光扫过他被姑母拍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令人不适的触感。“不用在意他们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说完，他也没再多停留，转身又融入了那边的人群。

　　何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微弱的感激瞬间被更大的郁闷取代。何欲总是这样，在他快要被那些闲言碎语或者家族压力逼到墙角时，轻描淡写地拉他一把，然后告诉他“做好自己的事”。仿佛他所有的挣扎和情绪，在何欲眼里，都只是需要被管理和纠正的“麻烦”。

　　他就像何欲养在笼子里的鹰，偶尔被放出去扑腾两下，证明猎人的英明，但缰绳始终攥在何欲手里。

　　家宴还在继续，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何竟却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被困在这片由血缘和利益编织的华丽牢笼里。

　　他一口饮尽杯中残存的香槟，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里。

　　他站起身，无视周围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向通往花园的侧门。

　　晚风吹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让他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靠在冰凉的廊柱上，看着夜幕下老宅模糊的轮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必须尽快挣脱这个牢笼。无论是家族的，还是何欲的。

　　他不能再满足于做一个被“认可”的、循规蹈矩的何家二少爷。他要在何欲制定的规则之外，找到属于自己的战场，积蓄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花园的阴影里，他眼中最后一点因为何欲解围而产生的波动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比夜色更沉的决心。

　　这场家宴，让他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也让他前进的方向，变得更加明确，甚至……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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