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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
柳泗没有回那家小旅馆。
他知道那里必然还在穆聿息的监视之下。他在迷宫般的里弄里穿梭,最终撬开了一间早已无人居住、窗棂结满蛛网的废弃灶披间,将自己塞进了最黑暗的角落。
寒冷和潮湿瞬间包裹了他,但比起额间那挥之不去的、带着羞辱的灼热感,这种物理上的不适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蜷缩在冰冷的砖地上,背靠着布满油污的墙壁,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思考。他必须思考。
穆聿息到底想干什么?
那额间一吻,究竟是极致羞辱的戏弄,还是……某种扭曲的、他无法理解的示弱或试探?
那句“下不了手”,是真的,还是更高明的谎言?
无数的可能在脑中翻滚碰撞,每一个都看似合理,每一个又都充满疑点。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准确判断穆聿息的意图,那个男人的心思深沉得像无底寒潭。
这种失控感让他焦躁万分。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穆聿息意图为何,有一点是确定的:他让自己“考虑一晚”,给出“答案”或“了断”。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可以反客为主的机会。
既然穆聿息似乎沉迷于这种危险的“游戏”,既然他似乎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那自己为何不能利用这一点?
与其被动地等待审判,不如主动出击,在这场博弈中夺回一丝主动权。
哪怕最终依旧是毁灭,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来!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绝望和愤怒的催化下,逐渐成形。
他不要逃了。
也不要像个等待临幸或处决的囚徒一样,去给出什么狗屁“答案”。
他要设一个局。一个针对穆聿息本人的局。
他要看看,当猎手自己成为猎物时,会是什么反应。当那些看似游刃有余的掌控被打破时,那副冰冷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让他兴奋得微微颤抖。
他仔细回想着穆聿息的行为模式,他的弱点,以及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
地点不能是百乐门那种穆聿息掌控下的地方。必须是一个相对中立,甚至对自己有利的环境。
时间就在明天。穆聿息给的期限。
方式……不能是直接的刺杀,那太蠢,成功率几乎为零。必须是更巧妙的,更能刺痛对方的方式。
他想到了那把匕首。想到了穆聿息看似无意扫过他藏刀位置的眼神。
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一个模糊的框架在他脑中渐渐清晰。风险极大,近乎疯狂。但此刻的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无所顾忌。
他不再犹豫,开始仔细规划每一个细节,推演每一种可能。就像过去策划每一次精密刺杀一样,冷静,残酷,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额间那被亲吻过的地方,仿佛也在这冰冷的谋划中,逐渐失去了温度,变成一个纯粹的、需要被利用的战术标记。
天快亮时,他悄无声息地离开灶披间,如同幽灵般融入清晨稀薄的光线中。
他需要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他这个局更加逼真的东西。
他找到一家最早开门的杂货铺,买了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一小瓶红药水,一点鱼鳔胶,还有最普通的纱布。
然后,他再次潜入另一处无人角落,开始布置。
他用小刀在左臂外侧划开一道较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迅速将红药水混合着少量自己的血,涂抹在伤口周围和准备好的纱布上,制造出大量出血的假象。然后用鱼鳔胶将纱布暂时固定,外面再套上衣服遮掩。
接着,他又刻意弄乱了自己的头发,在脸上和衣服上蹭上灰尘和污渍,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或逃亡。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上,微微喘息。伤口的疼痛是真实的,但这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和亢奋。
现在,他只缺一个合适的“舞台”。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外白渡桥附近那片废弃的仓库区。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躲藏和撤离,而且相对偏僻,符合“亡命徒最后藏身地”的设定。
就是那里了。
他拿出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条,看着上面打印的“百乐门,二楼玫瑰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妖异的弧度。
游戏规则,该由我来定一次了。
他需要想办法,让穆聿息知道他改变了地点,主动来到他预设的战场。
这并不难。
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正好可以利用。
他走出藏身地,故意在一个可能有眼线活动的路口晃了一下,然后状似惊慌地压低帽檐,快速朝着外白渡桥仓库区的方向走去。
步伐仓促,背影狼狈,仿佛慌不择路的逃亡。
但他知道,暗处的眼睛一定看到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穆聿息那里。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废弃的仓库,走向自己精心布置的、结局未知的棋盘。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不再是慌乱,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穆聿息。
我来邀棋了。
这一次,你会不会应约?
而当你看到我为你准备的“答案”时……
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柳泗的身影消失在仓库区锈蚀的铁门后。
一场针对猎手的围猎,悄然拉开了序幕。
外白渡桥附近的废弃仓库区,如同城市一块锈蚀的伤疤。
巨大的砖石建筑斑驳破败,窗户碎裂,铁门歪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铁锈和尘埃的气息。空旷的厂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破洞投下的几缕光柱,切割出明暗交错的诡异空间。
柳泗选择了一处相对宽敞、但堆满废弃机械和木箱的仓库作为“舞台”。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有多个出入口和掩护点,便于周旋,也便于……必要时撤离——如果他还能撤离的话。
他靠在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齿轮箱后面,缓缓调整着呼吸。左臂上伪造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点疼痛此刻更像是一种兴奋剂,提醒着他正在进行的疯狂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他在赌。
赌穆聿息会来。赌他那该死的“兴趣”和掌控欲,会压过谨慎。
等待令人心焦。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穆聿息会不会看穿这是个陷阱?会不会根本不屑于前来,而是直接派人来围剿?
各种猜测在脑中翻腾,但柳泗强行将它们压下。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
终于——
远处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动静。
来了。
柳泗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预选的位置,透过木箱的缝隙,死死盯住仓库唯一的入口。
脚步声。
很轻,却沉稳有力,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口投来的微光,缓缓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墨绿色的军装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穆聿息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随从。
他竟然真的……一个人来了。
柳泗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计划得逞的冰冷兴奋,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穆聿息站在门口,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整个仓库内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令人心悸。
“我来了。”
穆聿息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他一贯的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答案’呢?”
柳泗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从齿轮箱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脚步有些虚浮,左手不自然地垂着,仿佛受了重伤,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堆满废弃物的仓库中央对峙。
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和一种极度紧绷的张力。
“答案?”
柳泗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虚弱和嘲弄,“少帅想要什么样的答案?跪地求饶?还是……自寻死路?”
穆聿息的目光落在他不自然垂落的左臂和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他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一些距离,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柳泗身上,“我要真正的答案。你费尽心思引我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他的直接和冷静,让柳泗感到一阵压力。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真正的答案?”
柳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诡异,“答案就是……我受够了这场猫鼠游戏了,穆聿息。”
他抬起右手,扯开了左臂伤口上临时固定的、染着“鲜血”的纱布。
红色的药水混合着些许真实的血丝,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看!”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疯狂,“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看着我一次次受伤,一次次狼狈逃窜,很有趣吗?!”
他上前一步,眼神死死盯着穆聿息,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动容或破绽。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好!我告诉你!”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扭曲,“我想要你死!穆聿息!或者我死!给我们一个痛快!别再这样折磨我了!”
他猛地从后腰拔出那把匕首,冰冷的寒光在昏暗中也锐利逼人。
但他并没有冲向穆聿息,而是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动作决绝而疯狂。
“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眼眶泛红,呼吸急促,像一个被逼到绝境、彻底崩溃的亡命徒,“要么你现在开枪打死我!要么……我就自己了断!结束这场该死的游戏!”
他在赌。
赌穆聿息那句“下不了手”。
赌他对自己的“兴趣”还没有消失。赌他会阻止自己。
这是最险的一步棋。
将自己真正的生死,押注在对方那捉摸不透的心思上。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穆聿息站在原地,看着他用刀尖抵住自己胸口,看着他那副绝望崩溃、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美感的疯狂模样。
仓库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柳泗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刀尖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到皮肤上。
穆聿息会怎么做?
冷笑?转身离开?还是……
就在柳泗几乎要以为赌输了的时候——穆聿息动了。
他没有拔枪,也没有离开。
而是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几乎是在柳泗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已经近在咫尺。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攥住了柳泗握着匕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
力道之大,捏得柳泗腕骨生疼,几乎要碎裂。那伪造伤口的手臂也被牵扯,传来真实的剧痛。
“你——”
柳泗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试图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压制了他。
穆聿息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脸上。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此刻不再是平静,而是翻滚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暴怒的火焰。
“死?”
穆聿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灼人的热气,“你想用死来逃避?来向我抗议?柳泗,你就只有这点出息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柳泗所有的伪装,直抵最深处。
“收起你这套可怜的把戏!”
他猛地将柳泗的手腕向后一拧,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眼底那点算计?!”
穆聿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激怒的、冰冷的嘲讽,“引我来这里,演这么一出拙劣的苦肉计,就想试探我的底线?就想让我心软?”
柳泗被他彻底拆穿,巨大的羞辱感和计划失败的挫败感瞬间淹没了他。同时,手腕和肩膀传来的剧痛也让他冷汗直冒。
“放开!”
他挣扎着,眼中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愤怒和恐慌。
“放开你?”
穆聿息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将他箍得更紧,两人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紧绷的肌肉,“然后呢?让你继续逃?继续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柳泗,那里面燃烧着一种柳泗从未见过的、复杂而炽烈的情绪,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告诉过你,我厌倦了猜谜!厌倦了追逐!”
穆聿息几乎是低吼着,气息灼热,“你不知道答案?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的!”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柳泗的唇。
不是一个轻柔的、落在额间的吻。
而是粗暴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充满了掠夺和占有欲的吻。
冰冷与灼热瞬间交缠。
柳泗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恨意和伪装,在这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霸道至极的吻,彻底击得粉碎。
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又重组。
只剩下唇瓣上传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滚烫而真实的触感,和对方身上那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将他彻底淹没。
穆聿息……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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