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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传来南庆消息的时候,是深夜,我一个激灵睁了眼,看向门外的身影。
“进来,”我向后仰靠,用拇指并着食指,揉了揉眉心,昨日与思谨、钱珊等人探讨至半夜,刚睡下又被吵醒了。
看着进来的人,我又皱了皱眉,“柳思谨呢?”
跪着的人着一身黑衣,剑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柳将军的夫侍似有小产,柳,”
“什么?”我一个翻身,顾不得衣衫不整,囫囵套了件外衣就急匆匆往外奔。
看到身后仍跪着的沉默身影,一阵火气上来,“还不跟上!”
吴岱的身子顿了顿,迅疾站起,跟了上来。
我气极,脑海中闪过小棠的笑脸,恍若回到那段牢里的日子,他扮作女郎的模样,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的身后,咧开嘴叫着“深姐姐,柳姐姐。”
“怎么回事?”我转头看向身后人,意料之中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真是一个闷葫芦。
思忖间,已然看到柳思谨的屋外站了不少人。
我与景千点了点头,他不意外地看向我,目光转向身后的吴岱时,蓦然冷了神色。
紧要关头,我也顾不上其他,抓着思谨的袖子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看望他,不是好好的吗?”
柳思谨的脸刷白,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冷静下来,看他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我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怒斥道,“糊涂,他年龄小,不懂,你虚长他十岁,也不懂吗?”
“原以为过了,过了三个月,便可,”柳思谨那张黄黑色的脸上落了颗颗汗珠,右下方的伤疤随着她的嗫嚅,上下抖动。
随着屋子内传来一声声的呜咽,她猛得捂住了脸,哪有半点往日英勇神武的模样。欲加指责的话语在我喉间停顿,又放回了肚里。
沉默间,终于有大医出来了,只见思谨一个猛冲,进了屋子。我好歹拦不住,便细细问了大医。
“孩子没保住,且,”李大医似有难言之隐,她看向我的神色,“恐今后难有身孕。”
我心下猛颤,虽与小棠接触的日子不多,但到底实打实地怜惜过他,况且他唤我一声“深姐姐”。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可还有法子补救?”
眼见李大医面露难色,亦摇了摇头。我无言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我与思谨身边的属下嘱咐了几声,在屋外往里看了好一会,才走了。
身边有人贴了上来,我缓了缓,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父后生下我,便再难有孕。”我抬头,看向天上闪亮的繁星,惨淡地笑了笑,“小棠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果知道不能,他,他如何,”
话已然说不下去,景千也是一路沉默,只是相握的手又牢了几分。
此时,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进来。
“萧大人,属下有事要报。”恍如黑夜里的一道闪电,让人猝不及防,又徒惹惊烦。
闻言,我转头看向对面跪着的人。
吴岱的身影仿佛隐入了黑暗,与之融为一体。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原本他便是来汇报南庆情报的。
倒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岔了,我捏了捏眉心,示意他说下去。
“南庆虽被管控,但是管控不严,其现任太守赵高建正是钱大人口中的后凉将领。”吴岱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我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右手小指突兀猛地一痛,偏头看了眼身边的景千,眼神示意他安分点。
“找到那相好的了吗?”我揉揉小指,发现上方多了一丝红痕。掐得可真狠呐。
“前几日跟着钱大人出逃失败,被方家关起来了。”吴岱的头低下去,“属下有一计,可上方家救人。”
哦?我来了兴趣。
吴岱能感觉到,上方的两束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脊背上,烧灼得他不能动弹。
“南庆城有个习俗,六月初一是上山祈福的日子,如无例外,方家女眷都会前往青山寺,借此救出方子轩,或能成。”
方子轩,便是那钱珊相好的。
我点了点头,“倒是个好计策,不过如此一来,方家若闹起来该当如何呢?”
吴岱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倒是景千在一旁轻笑了声,我看向他,知道他与我又想到一块去了。
“替嫁倒是个好法子,”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听闻那方家郞是个烈性的,瞧着倒与你相似。”
果见,那身子颤了颤,正要开口回话。
我却打断了他,“起来吧,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转过身,“叫钱珊过来。”
吴岱见那人走了,刚想起身,却见前方出现了一双青色样式的布鞋,上面绣着一朵朵莲花,绽放得绚烂无比。
“为何如此出头?”景千看着他,这才发现两人的身量相差无几,这一认知让他又有些懊恼。
“弟子不知。”吴岱低了头,躬着身子,谦逊、却倔强。
“不知吗?”景千嘲笑了一声,“原以为你是个聪慧的,不曾想如此愚昧。”
不等对面的人回答,他已然大声呵斥,“即便柳将军不便回话,几时轮的到你?”他顿了顿,失了往日大半的风度,“计策,计策,又几时需要你来置喙?”
“越过了我,又在我的面前打我的脸?”景千怒斥,“我该说你蠢笨如猪,还是别有用意?”
一声一声,好似浪涛汹涌。
吴岱咬着嘴唇,嗫嚅道,“师父,我,”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师父,”景千怒极笑出了声,“不如好聚好散,也当全了这几日的师徒情谊。”
“通”地一声,吴岱狠狠跪了下来,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师父,”吴岱颤抖着,却极力克制,“我对萧大人绝没有非分之想。”
景千的脸上有一丝皴裂,他对那人有占有欲是一回事,但被面前的人当面戳穿又是一回事。他极力控制住神情,面纱随着他的呼吸晃动,半晌,他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我怜你是宛南战的勇士,可惜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提起宛南,吴岱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人气,他深深伏地,“师父,我从未想过要什么,无论是做官或者是人,都不是我能够肖想的。我只是想着,抓紧收复失地,打败后凉,即使送上我的命,也在所不辞。”
说起“后凉”时,吴岱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多了丝生气、和怒意。
景千略一思索,脱口问道,“你的前一任师父是谁?”
吴岱第一次抬起了头,恍若黑夜里的繁星坠落,在他的眼里炸开万千光芒,“是吴白。”
吴白?刹那,四面八方回笼的思绪在景千的脑子里迸射,他沉默了一瞬,“起来吧。”
我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交谈,还在惊诧景千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愈走愈近的某人,起了调侃的心思,“怎么,景千师父发了这么大火?”
景千抬眼看了我一眼,并不接话。
我轻轻撞他的肩,“哟,这是又把怒气转我身上来了?”
“别闹了。”景千凉凉地看着我,“你猜他前头的师父是谁?”
“管他是谁?”我作势要转身找他算账,“惹了我们军师大人,定要严惩他!”
“是吴白,”景千顿了顿,“吴岱还是吴白给他起的名呢。”
听到吴白,我一阵恍惚,上一次听到这名字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原来是吴白啊。”我沉默,酝酿了会,“怪不得,两人的性子倒也相似。”
一路无话,钱珊来得很快,等我与景千相携进入院子的时候,她已经在外候着了。
我照例问候了声,又问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听说今日你‘比武招才’招了整整五十二人,真是不错。”
钱珊英气的脸上满是笑意,“多谢大人给予我上台的机会,”说起今日的拳脚相争,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快意,“许久不曾如此畅快了。”
我也不藏着掖着,转而换了语气,“你可知罪?”
原本还笑着的钱珊,“通”地跪了下来,高抬着双手,“请大人明示。”
“方子轩”,我似有怒意,将手中的物什狠狠砸了下来,因着力道,那玉件险险擦过对方的脸,然后摔掷在了地上,碎了一个角。
钱珊在听到名字时,便知晓瞒不住,双手伏地,掷地有声,“大人,不是小人有意隐瞒,实是男未嫁,我若如实告知,恐对他名声有碍。请大人恕罪。”
本身就只是装作样子,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起,“你是个有情的,不知那方公子是否与你一般无二?”
听罢,钱珊又要再拜,却被手中的力道止住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大人,我与他已私定终身,他,他已付出良多,我此生定不负他。”
女子的誓言字字铿锵,敲打在我心上,令人陡生欣赏。
“如此,”我将适才的法子与她讲述了遍,“你今日一早便去兵营寻找一番,是否有与你家方公子的相似之人。”
“多谢大人!”钱珊越听越深入,直到此时,早已全然拜服,恨不得现在就去军营,将心上人解救出来。
看着对方浑然等不及的模样,我失笑,“且再等等罢,左右不过再一个时辰。”
钱珊走后,天已渐亮,乌云散去,露出鱼肚白,瞅到某人悄悄打了个哈欠,我上前搂住他,“还能再去睡会。”
景千眯了眼,任那人搂着往床上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对于睡在那人床上这件事,景千早已没有了第一回的忐忑。他从善如流地脱鞋,钻进了被褥,将床边的空地让出。
我笑嘻嘻地搂过他,将他整个背搂在怀里,肩骨处有些硬,倒是有棱有角,我捏捏他的肩,“怎地又瘦了。”
怀里的人往里缩了缩,嘴里却不饶人,“那你也不嫌硌得慌?”
我反而搂地更紧了些,“不嫌,不嫌,自家的宝贝怎么会嫌?”
听到“宝贝”二字,景千明显震了震,近乎要幸福地落下泪来。只是,这幸福还没捂热,那人的话又传来,“要不,我们不要生孩子了,好不好?”
景千的泪终是一刻也止不住,落了下来,滑过脸颊,他听到自己尖酸刻薄的话语,“不要让我替你生孩子,你想让谁替你生?”
他口不择言,“是周砚文,还是那个向阳?还是吴岱?”
我握住肩的力道不觉重了几分,“你又说什么胡话?”想要将他的脸掰过来,却摸了一脸的水渍。
我惊了一跳,语气不觉缓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怕极了,你知道吗?”
被紧紧搂着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像是终于忍不住似的,痛哭起来,“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因你喜而喜,因你悲而悲,”
对方已然泣不成语,却仍旧不转过身,任由滚烫的泪沾湿了面纱,“如今,你连要我都不曾,现下连孩子也被你剥夺了。”
“我何曾剥夺了?”我愈发紧地搂着他,“你该知晓我的心思。”
“那你又何曾知晓我的心思,”景千的语气一下子高昂激烈起来,“就算成了小棠又如何?就算重蹈我父亲之辙又如何?”
眼见对方愈说愈失控,我简直没辙,只得将两手牢牢地圈紧他的手臂,语气着了慌,“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晓了。”
那人听着安抚,才渐渐平复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身,轻轻回抱住了心尖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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