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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的循环
军营的日子在规律的混乱中缓缓流逝。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依旧涌动,尤其是对于心怀目的的太宰治而言。
他一直有意识地观察与谢野晶子,这个维系着不死军团运转,其本身却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核心。
太宰治并不急于靠近,而是像研究一道复杂的谜题,先从边缘收集信息。
他很快注意到一个关键点:与谢野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其发动条件极为苛刻——必须对象处于濒死重伤状态。
而同时,不死军团已经存在了两年多的时间,这足以让最初或许存在的感激和敬畏,在无休止的轮回中发酵成某种更黑暗的东西。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静静映照着这一切。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他看到了一个无解的困局:
第一个无解的绳扣,来自于那些士兵。他们被剥夺了选择死亡的权利,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次次被推回血肉磨坊。他们甚至憎恨赋予他们不死的源泉,这种近乎疯狂的对于生命本身的憎恨,就是一种极致的绝望。
他看见,当重伤员被抬往与谢野晶子的帐篷时,某些尚能行动的士兵眼中,不再是希望,而是一种混杂着怜悯、恐惧,甚至……隐隐憎恶的复杂情绪。
他们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一样钻进太宰治的耳朵:
“又是他……上次明明肠子都流出来了……”
“真可怜,又要回去那个地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解脱……”
“死亡天使……她到底是救赎,还是最残忍的诅咒?”
“前段时间……又有人自杀了……”一个声音更低,几乎含在喉咙里,“立原那小子,跟天使走的近有什么用,我看他也快撑不住了。”
“死亡天使”——这个充满矛盾与恐惧的绰号,在军营里悄然流传,取代了最初可能存在的感激之词。
太宰治注意到,一些被与谢野晶子拯救过多次的士兵,眼神会变得格外空洞。
他们机械地接受治疗,在异能光芒中重生,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仿佛灵魂早已在一次次的修复中被磨损殆尽。
当他们伤势痊愈,重新拿起武器时,那动作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默然,仿佛奔赴的不是战场,而是另一个早已注定的、无法摆脱的刑场。
而第二个无解的绳扣,来自于与谢野晶子。她就站在这绝望循环的中心,承受着自己挽救的生命的所有扭曲的怨恨,自身也在这无尽的治愈轮回中濒临崩溃。
太宰治也从只言片语的闲谈中拼凑出了那个关键的信息碎片:立原,与谢野晶子唯一的、或许也是最后的朋友。
在中原中也来之前,与谢野晶子曾为了他身上的轻伤破例,亲自跟森林太郎求情让他休息……但结果是森林太郎亲手帮她创造了治疗他的条件。
近一个月来,她几乎处于半罢工状态,魂不守舍,只有在森林太郎冰冷的命令或伤员濒死的惨状前,才像被激活的机器般,麻木地履行着“死亡天使”的职责。
太宰治看到她从不试图与伤员有任何眼神交流,动作更加迅捷、专业,也……更加冰冷,仿佛在处理一件件没有生命的破损器械。
她加速清创,加速判断,加速将伤员推到那个必须动用异能的临界点——仿佛越快完成这个痛苦的过程,她就能越快从那种被憎恨目光炙烤的煎熬中逃脱。
但这种加速,反而更像是一种崩溃前的绝望挣扎。
与谢野晶子被自己的能力和森林太郎的意志困住,从施救者异化为被憎恶的符号,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本身。
太宰治已经看明白了。
憎恨的闭环在不停歇地运转。
士兵们憎恨她的异能让他们永无止境地承受战场的折磨,而她,在这种憎恨的包围下,也愈发憎恨自己这无法摆脱的能力,憎恨那个将她变成死亡天使的男人,甚至……憎恨那些因为她而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继续受苦的灵魂。
而最后,那个将这一切由噩梦变为现实的森林太郎……就是第三个无解的绳扣的来源。森林太郎完美地利用了人性,将这个闭环打造成了“不死军团”冷酷的基石。
他不需要士兵们心怀感激,只需要他们恐惧“死亡天使”的力量,从而被迫一次次重返战场。
太宰治能观察到,在那冷酷无情的算计之下,也藏着森林太郎被战争和现实所扭曲的、只能甘愿行此残酷之事的无奈。
这整个体系,就是一个用憎恨与绝望浇筑的、缓缓转动的巨大悲剧齿轮。
直接的语言开解对于三方而言都毫无用处,所有人的心都已经被这座由憎恨构筑的堡垒封锁得太死了。
太宰治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这个循环简直太完美太无解了,森林太郎完美地利用了一切,他知道本性善良的与谢野晶子再痛苦也会选择救治生命,知道士兵们就算痛苦得想死,肾上腺素也让他们不会在面对真正的生死危机时坦然赴死。所以只要与谢野晶子不死,霓虹的不死军团就是一个会不断升级的完美军团。
恐怕在他的计划里,迟早有一天士兵们和与谢野晶子都会习惯这一切,彻底变成战争机器,直到霓虹胜利吧。
而且,森林太郎自己也是一样。
不死军团,与霓虹的胜利。
这两者的比较对太宰治是无意义的,因为他们同属于这个人间里能够他有些许感兴趣的荒诞悲剧,但是属于无法影响他的真实情绪的范围。
太宰治清楚地观察并理解了三方在为了什么挣扎和痛苦,这其实对于他本身的兴趣而言已经足够了。
至于后续是否要处理这场悲哀的循环,本来应该取决于他的兴趣,就像之前他顺手帮了那个摊主和那个士兵一样,看到无法被轻易解构消除的人性和情感,消除那些让这个人间不像最初的两年那样温柔美好的东西,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但现在太宰治真的在思索该怎么处理这个循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是人性,与清先生。
他鸢色的眼眸深处,也渐渐弥漫上了愁绪。
如果他想要终结不死军团,那再简单不过,他只需要一个能够从战场上带走森林太郎或者与谢野晶子的人,而这个人完全可以是他自己。
但自己作为超越者被秘密派来处理不死军团的事,可是已经由清先生上报给了最高领袖的。如果不死军团终结了,那自己或许还能天高海阔,但清先生那边……
自己真的不能再继续无所事事地陪着森林太郎和中原中也玩这个权力游戏了……
到了现在,必须让事情出现转机了。
…………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营地便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呻吟声打破寂静。临时医疗点瞬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被浓重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中原中也是被外面的喧嚣惊醒的。他几乎是弹坐起来,体内那股生命力在躁动。他厌烦睡眠被打断的感觉,但作为神子的职责感还是驱使着他起床。
他看了一眼对面床铺,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沿,低着头慢吞吞地系着鞋带,看不清表情,但动作间没有丝毫慌乱。
“外面……”中原中也刚开口,帐篷门帘就被猛地掀开,一名神色紧张的士兵探头进来:“中原先生,森先生请两位立刻去医疗点!”
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担架横七竖八地摆放着,痛苦的呻吟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交织在一起。
而与谢野晶子,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她脸色惨白,双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紫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眼前血腥的场面,没有焦距,仿佛透过这些新鲜的伤口,看到了无数次轮回的、更深的绝望。
她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去拿手边的器械,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石膏像。
森林太郎已经在了。
他穿梭在伤兵之间,动作迅捷而冷静,快速检查着伤势,下达着简洁的指令。森林太郎的白大褂下摆沾上了血污,但神情没有丝毫动摇。
中原中也看到与谢野晶子的状态,心头一紧,但那股救人的本能和身为神子必须展现的悲悯姿态催促着他立刻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按照早已刻入骨髓的规则,开始调动力量。掌心下,生命力微弱地流动起来,伤口缓慢愈合。
一个,两个……他精准地控制着输出的程度,停留在显著好转但未完全愈合的状态,同时在心里默数着。
第七次。
力量在他体内依旧充盈,如同浩瀚的海洋,取之不尽。但他仍然依照那铁律般的伪装,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沉重。
他微微垂下眼眸,准备迎接信徒们习惯性的、夹杂着敬畏与心疼的目光,以及其他人赞许的眼神——却只对上了森林太郎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红眸。
“真是可惜,”森林太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发自内心的惋惜,“如果神恩没有如此严苛的限制……看来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的目光落在中原中也“疲惫”的脸上,没有催促,没有命令,只有冷静的观察。
他在试探,用眼前这些亟待拯救的生命作为砝码,能否逼迫中原中也在继续隐藏和暴露无限治愈之间做出选择,窥探其心性的坚韧程度,以及真实的性格。
中原中也的身体僵硬了。规则的锁链死死地捆缚着他,而伤兵痛苦的呻吟和森林太郎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又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麻烦!人世间的苦痛他已经看得够多,信徒的哭诉和死亡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每天都要上演无数次,隐藏能力在他心里比救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要重要的多。可是,作为神子,如果自己这样选择……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恰好”因为躲避匆忙跑过的医护兵而踉跄了一下,手臂“不小心”撞在了中原中也的后背上。
是太宰治。
在接触发生的瞬间,中原中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澎湃的力量流转似乎被什么东西微妙地“干扰”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一闪而逝。并非被切断,更像是在奔流的江河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圈无关紧要的涟漪。
紧接着,太宰治那带着点无辜和试探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响起,快得几乎像是错觉:“殿下……感觉怎么样?应该,可以……重新计数了?”
中原中也猛地一怔,瞬间明白了太宰的用意!
这个聪明的坏猫,在用他那种诡异的能力和更诡异的头脑,给他制造一个完美的、可以打破次数限制而不暴露真实原因的借口!
他来不及细想这个借口是否完美,也顾不上计较以后他和太宰治会不会因此绑定,这股及时雨般的解围,让他几乎停滞的思维重新活络起来。
他迅速调整表情,脸上依旧带着倦容,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外之喜”和“强打精神”,他转向森林太郎,用一种带着些许不确定但又努力振作的语气,试图挽回局面:“森先生,我感觉我好像又能调动一点力量了。我可以救治下一个。”
森林太郎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光在太宰治那看似纯良无害的脸和中原中也那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扫过,红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混合着惊讶与更深算计的光芒。
这两个小家伙,关系竟然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
他完美地掩饰了过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慰:“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没有追问,默许了这个意外带来的变化。
太宰治这个变量,比他预想的更加棘手,也更有价值。而中原中也并不莽撞的反应,也侧面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没能借此机会让中原中也顺理成章地接替与谢野晶子的地位,但有太宰治的那神之一手在,他想要的效果也几乎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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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一定要让他们的关系在这件事之前好起来的原因,不然以太宰治的性格,袖手旁观中原中也的选择是有可能的,毕竟他看得出中原中也并不真的为此痛苦。只有好感度高,他才会为这种本质为两个人之间虚伪的试探的事而伸出援手。
不死军团主要还是我的个人理解,其实前两个很好解释,我聊一下第三个关于森先生的部分,关于森林太郎执行冷酷的计划时心理究竟怎么想——先说一下我对森先生毫无意见,甚至我非常喜欢他,在我心中完全是全漫的颜王——其实是太宰治自己的心理投射,他对此心怀悲悯和无奈,所以他认为森林太郎也是如此。
而具体森先生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究竟怎么想,我也不敢给出肯定的答案。
大家应该之前就猜到了吧,晶子还没打算炸基地,所以其实立原春蝉还没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