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乔柯

　　江老夫妇过完年火速飞往热带海岛。

　　他们是自由的旅鸟，年轻时相互扶持，白手起家一手创立江氏，这几年牧青也成长起来，于是说放权就放权，真正当起了快乐的甩手掌柜，说要把从前向往的生活全都补回来。

　　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小辈们想留他们多歇几日，尤其是陆予，老管家陆叔常年跟着老爷夫人，父子团聚的时间也少。可江母的心已经飘过了太平洋，和魔鬼鱼共舞了。

　　“哎哟，把空间留给年轻人嘛，谁想天天看我们几个老头老太是不是？”

　　还要一本正经补充说：“牧乔，快给小予放假，你看人一年到头跟着你，都没办法好好陪陪你陆叔。”

　　…好像他才是那个惹得父子无法团聚的人。

　　年后开工，复健也提上了日程，程安篱每周会空出两个半天陪江牧乔一起。他一开始还是不同意，架不住人左一个“牧乔，我们要同甘共苦”，右一个“牧乔，我都没办法替你承受，就让我陪你好不好？”勉为其难点了头。

　　于是，某人顺利地扎根在他身边，负责加油打气，提供情绪价值。

　　“牧乔，该健身啦～”

　　她不喜欢“复健”这个词，听着心情就不好，擅自偷换概念改了，反正过程都差不多——学会正确调动或使用某个肌肉群带动另一片肌肉群，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她的攀岩教练说的。

　　于江牧乔而言，复健是场尤其艰辛的持久战，他的问题不仅是腰腿，还有多器官损伤的后遗症，身体机能远不及常人，进度只能一缓再缓，过程中忍受的痛苦却一多再多。

　　上次摔倒犯病的场景历历在目，保险起见，陈洵再次提议调纪南庭过来驻家。他能力全面，对康复和调养颇有研究，很合适。

　　这次江牧乔没有拒绝，主要是因为程安篱回来了，她已经为了自己忧心太多，没必要因着一点无聊的自尊再凭添烦恼。

　　家里有了纪南庭，确实宽心不少，但该受的苦一点也没少。

　　年前病了一场，眼见着又消瘦了几分，停了复健再捡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腰背上僵痛粘连的肌肉让本就不灵便的肢体雪上加霜，最初连让人搀扶到助行器上都痛得满头大汗，更遑论练习了。因此，复健的同时又加上了理疗。

　　江牧乔简直欲哭无泪。

　　说起来，他对理疗的抗拒程度甚至多过复健，总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令人挫败的无力感。可看着那双盛满担忧却强颜欢笑的盈盈双眼，又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他几乎每次都会虚脱。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被动运动，亦或是练习站立，起坐，控制身体平衡，正确发力。可程安篱知道，他需要耗费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和耐心去完成这些易如反掌的动作，来对抗这具不听话的、伤痕累累的躯体。

　　每每见他摇摇欲坠冷汗淋漓，她都感觉一颗心在油锅上反复煎，无数次想，干脆别练了，站不起来又怎样，我可以照顾他一辈子的。

　　可纪南庭说了，用进废退，人的身体是一个协同整体，如果放弃锻炼，随着时间的推移，出问题的就不只一个地方了。

　　江牧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是坚韧不挠的人，累得惨兮兮的甚至还能分出心力来安慰旁人。

　　有次庭姨进来送水，看见曾经那样飞扬阔步的人如今步履蹒跚，不由红了眼睛，他却调皮眨眨眼，笑说：“庭姨，快夸夸我，进步很大呢。”

　　程安篱没法以身代之，只能做一个尽责可人的陪伴者，将插好吸管的蜂蜜盐水适时递到他嘴边，在休息间隙第一时间跑过去轻轻替他擦去额角脖颈间的汗水，在他训练结束体力不支昏沉之际偷得一个咸湿的吻，大言不惭说：“牧乔，充电咯～”

　　每当这时，他总会用那双若水含情眸温柔看她，捏捏她指尖，扬起嘴角轻轻一句：“辛苦阿篱了”，而后安心陷入安眠。

　　叮。

　　奇怪，怎么是自己的电条满格爆炸的声音。

　　这两个人，一个苦中作乐，一个乐在其中，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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