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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翼双落
空气被毒蛛丝浸染得粘稠而致命,细密的白色丝网如同拥有生命的苍白菌毯,在潮湿阴郁的雨林间疯狂蔓延、收缩,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甜腻到令人作呕、能侵蚀精神的气息。
楚垣的身影在纵横交错的巨木与气根间鬼魅般闪烁,每一次瞬间移动都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那脏橘色的头发在浓得化不开的绿色背景中,划出一道道不祥的轨迹,仿佛死神不怀好意的微笑。
“陆总!陆大老板——!”楚垣带着戏谑喘息的声音,从一株千年榕树盘虬的枝干后传来,忽远忽近,如同附骨之疽,“您这可真是……齐人之福,享不尽啊!”他的话语陡然变得尖锐,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向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带着您家这两位娇滴滴的‘二椅子’,跑来这原始丛林里玩什么主仆游戏?一个装纯,一个卖疯,还真是……贴心得紧呐!”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黎梦泽的怒吼瞬间炸开,他化身的哈比鹰银灰色羽翼疯狂拍打,带起紊乱的气流。虚实之间的能力在暴怒下失控般涌动,一只只由能量构成的、闪烁着寒光的猛禽与扭曲的毒蛇凭空出现,嘶鸣着扑向四周粘稠的蛛网,却在接触到那白丝的瞬间,动作变得迟滞、扭曲,最终哀嚎着化为虚无的光点。每一次攻击的湮灭,都反噬般加剧着他精神世界的狂风暴雨,他眼角那枚蜀葵纹身,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傅砚完全拟态的金刚鹦鹉,在那恶毒的“二椅子”一词贯入耳膜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华美的、流转着虹光的羽毛仿佛都失去了色泽。他死死咬住下唇,粉蓝紫的挑染发丝在拟态下仿佛都失去了活力。无形的精神毒素如同冰锥,持续凿击着他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壁垒,楚垣每一次瞬移带来的空间扭曲感,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他努力维持着低空盘旋,彩虹色的瞳孔里,生理性的泪水与深切的痛苦交织,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小妖精!你聋了吗?!快用你的技能!百鸟朝凤!叫它们出来啊!”黎梦泽冲着傅砚嘶吼,躁郁症的狂躁峰值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声音撕裂了雨林的潮湿空气。
百鸟朝凤……召唤同伴,前来送死吗?
傅砚的意识在毒素和言语的双重凌迟下艰难运转。他看着那些被蛛丝缠绕、麻痹、最终如烟火般寂灭的幻象造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无法呼吸。就像当年在孤儿院“清晏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小伙伴一个个被领走、消失,那种被遗弃的、冰冷的孤独感再次将他淹没。他宁愿自己在这毒网中被撕碎,也绝不要背负着同伴的牺牲苟活!画皮?此刻再多的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在真正的猎食者面前,他不过是一只羽毛比较鲜艳的、等待被吞噬的猎物罢了。
“傅砚——!!”
黎梦泽的怒吼瞬间变成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楚垣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傅砚的正上方,巨大的食鸟蛛形态投下死亡的阴影,复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快意的光芒。“看来金丝雀吓破了胆,不会叫了?”他狞笑着,锋利的口器张开,一股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带着强烈精神腐蚀性的麻痹毒液,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朝着傅砚的心脏位置激射而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
“小心——!”
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性、超越了恐惧、甚至超越了生存本能的条件反射!是深埋在灵魂最深处、与另一个破碎灵魂共鸣后产生的纯粹守护欲。是因为黎梦泽曾在他被经纪人刁难时,用最粗鲁的方式将他护在身后;是因为他知道,梦泽哥那看似坚硬的盔甲下,藏着比他更脆弱、更怕失去的核。
高空中的金刚鹦鹉,发出一声凄厉到划破天际的悲鸣。
绚丽的翅膀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光华,如同一道扑向烈焰的彩虹,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自我毁灭般的决绝,猛地俯冲而下,精准地撞开了因惊愕而动作迟滞的哈比鹰,用自己的脊背迎向了那道致命的黑色箭矢。
噗嗤——!
毒液箭矢被那道彩虹般的身影用单薄的脊背硬生生挡下。沉闷的声响,像是世间最美的琉璃被摔碎在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傅砚拟态的金刚鹦鹉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玩偶,翻滚着向下坠落。五彩的羽毛在毒素侵蚀下大片大片地脱落,在空中飞旋,下起一场凄艳而悲壮的雨。
拟态瞬间解除。
傅砚恢复了人形,像一片失去所有重量的落叶,朝着地面坠落。那身甜美的、如同马卡龙般的打歌服被撕裂,露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极光色的瞳孔涣散着,倒映着上方被层层树冠割裂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不——小砚!!!!!!”
黎梦泽目眦欲裂,那声嘶吼几乎震碎了周遭的空气。他瞬间解除拟态,不顾一切地扑向傅砚坠落的方向,雾霾灰色的鲻鱼头发丝在疾风中狂舞,右眼角的蜀葵纹身红得如同泣血。
与此同时——
地面之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属于被触犯逆鳞的顶级掠食者的咆哮,轰然炸响,震得整个雨林仿佛都在颤抖。
陆淮一直在看着。
他化身的矫健美洲豹,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空中发生的一切。他预知到的无数未来碎片如同冰冷的刀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傅砚坠落,黎梦泽崩溃;或是黎梦泽陨落,傅砚心死……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灵魂!
他试图找出破局之法,计算出最优路径,但在楚垣神出鬼没的瞬间移动和无处不在的剧毒蛛网前,他所有的预知和谋划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引以为傲的理智、运筹帷幄的从容,在此刻被证明是如此无力!
他恨!恨这该死的游戏规则!恨这束缚他力量的牢笼!
更恨……恨这个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受苦、却无法立刻将他们护在羽翼下的、无能的自己!
当傅砚用身体为黎梦泽挡下那致命毒箭的瞬间——
陆淮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美洲豹形态下的琥珀色瞳孔,瞬间收缩成两条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细线。所有的从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上位者风度,在这一刻被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与心痛彻底取代。
“吼——!!!”
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深棕色的毁灭闪电,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悍然扑向刚刚落地、因得手而露出一丝松懈的楚垣。
豹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再是优雅的捕猎,而是最野蛮的虐杀,狠狠抓向食鸟蛛柔软的腹部和关节。
獠牙大张,不再是精准的锁喉,而是彻底的泄愤,狠狠咬向那颗复眼闪烁的头颅。
他不在乎了!
不在乎那些带着精神麻痹毒素的蛛丝缠绕上他华美的皮毛,不在乎毒液腐蚀他的皮肤带来钻心的疼痛,不在乎楚垣的反击可能带来的重创。
他只想撕碎!毁灭!让这个伤害了他珍宝的东西,付出血的代价!
“呃啊啊啊——!!!”
楚垣变回人形的凄厉惨叫与黎梦泽抱着傅砚坠地的闷响同时响起。
楚垣捂着被豹爪几乎开膛破肚的腹部踉跄后退,脏橘色的头发被鲜血浸透,脸上充满了剧痛和难以置信。他看着状若疯魔、死死咬住他肩胛骨的陆淮,又看向不远处那个抱着毫无生气的傅砚、哭得撕心裂肺的黎梦泽。
“师傅……”剧痛带来的幻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为他算命、最后却死在他手中的老人,意识模糊地喃喃,“是您……来接我了吗……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另一边,黎梦泽紧紧抱着怀中的傅砚,少年的身体轻得像一团即将消散的云,冰冷得让他浑身发抖。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傅砚背上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傅砚苍白失温的脸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小砚……小砚你醒醒……你看看我……傅砚!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我不准!”
傅砚残留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光的深海。
好累啊……
陆总……梦泽哥……
金刚鹦鹉……哈比鹰……
梦泽哥,你不觉得……我们就好像……这两种鸟吗?一个被困在黄金笼中,连歌唱都带着讨好的颤音;一个挣扎在风暴边缘,每一次振翅都耗尽气力……
真累啊……
下一次……
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感受到黎梦泽滚烫的泪水砸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气若游丝:
“你要……替我……飞得更高啊……”
“下一次……我……不要再做……任何人的……金丝雀了……”
傅砚的世界,最后一点色彩褪去,归于永恒的死寂。
“玩家傅砚确认完全丧失意识!”
系统的提示音在血腥的雨林上空响起。那机械的声线,罕见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的凝滞。仿佛那冰冷的程序,也在那一瞬间,遭遇了某种无法被数据定义的、名为“牺牲”的强烈情感冲击。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它才恢复了绝对的冰冷:
“第三轮游戏玩家名单:霜亦舒,周予安,江临渊,季若昀,楚垣,陆淮,黎梦泽,X。”
“《雨林幽影》剧情结束。”
陆淮缓缓松开了咬紧楚垣的利齿,豹瞳中的疯狂怒火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沉的痛苦与空洞。他看向紧紧抱着傅砚、仿佛失去全世界、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的黎梦泽,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哀鸣。
而楚垣,在系统宣布结束的刹那,带着满身狰狞的伤口,化作一道橘色的光,率先消失在了准备空间。只留下满地狼藉,与一段被血色浸透的、无法磨灭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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