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规则让我别改剧本

　　葛飘生有个江湖忘年交，名叫白浪。在群英十四岁那年，白浪夫妇在京城外开了一家酒馆。

　　酒馆开业的时候葛飘生大喜过望，直接拉着群英就往酒馆跑，并告诉她白浪的夫人红霞酿的酒，是天下最好喝的酒。

　　葛飘生欢天喜地表示：真没想到以后这么方便就能喝上远近闻名的醉红霞。

　　伍陆酒馆里除去白浪夫妇还有两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听白浪说是他捡来的。

　　后来葛飘生隔三岔五就往酒馆跑，群英在那里还认识了程驰老将军和他的义子程开。

　　当时群英看着门外玩得似乎很开心的三个孩子，转头对一桌大人道：“你们是因为都有捡人的癖好才成为朋友的吗？”

　　一桌人闻言全都大笑，白浪边笑边拍葛飘生肩膀：“飘生啊，你家这个小孩可真有意思！”

　　群英明显能感到自从伍陆酒馆开在城郊，葛飘生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正如他自己所言：“旧友千金不换。”

　　葛飘生很享受和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如今有这样一个不会对他避之若浼的地方，群英打心底替他高兴。

　　葛飘生喜欢去酒馆，但群英大多时候并不随他一起，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在竹屋练斧。

　　于葛飘生而言，比起教群英用斧，他更乐意教她一些大道理。尤其是在群英用斧越来越精进，他能教她的技术越来越少后，葛飘生就越来越能讲大道理。

　　“你不害人，人不害你，害人者人恒害之。所以习武更重要的是修心，不止要外练武功，更要修炼内心。要为正义之事出手，不为不义之人拔刀，练好了武功不能去欺负弱小，而是要惩强扶弱……”

　　葛飘生话还没说完，一把晃亮的斧头就贴着他的脸侧飞了出去，群英面无表情看他：“再废话我现在就杀师证道。”

　　葛飘生一边念叨着“孺子不可教也”一边装模做样的走远。

　　但在这些数不清的大道理中，葛飘生最能和群英反复念叨的一句话还是：

　　“你不能只做刽子手，你要做个大侠。”

　　*

　　就在群英以为这样被葛老头念叨的日子就要过一辈子下去的时候，意外却在悄无声息中到来。

　　那时白浪和红霞都随着程驰离开了酒馆，葛飘生只得闲居在家，他整日一边编竹子一边喊着无聊透顶，群英让他下山走走他又装耳背。

　　群英对葛飘生这种老来赖皮的行为感到嫌弃。但她知道，只要等白浪红霞他们回来，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直到安静祥和的竹屋忽然有一天进来几个带刀的陌生人，一直逼问葛飘生白浪夫妇去了哪里。

　　那些人语气不善，群英听得来气，正要上前却被葛飘生拦下。

　　葛飘生坐在那里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对群英说：“就知道你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这就沉不住气了？去，去集市上买点青菜萝卜回来，今天中午我要煮面。”

　　群英无语地看他一眼，又快速打量那几个陌生人一遍，背上斧头下山去了。

　　群英买好菜，在回去的路上经过肆伍陆酒馆，想想还是走进去带了一壶醉红霞。

　　白浪夫妇离开酒馆已久，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孩酿的醉红霞学没学到红霞姐的精髓。

　　群英提着一兜子菜和一瓶醉红霞，晃晃悠悠往竹屋走。

　　不知道那群来闹事的人离开没有，每次只要有人上门葛老头都要支走她，葛老头就从没把她当过大人。

　　群英边走边想，风穿过竹林，影影绰绰的竹影中群英望见不远处的竹屋，脚步不由得加快些。

　　竹屋太安静了，她都快走进门了葛老头居然还没出来迎接她。

　　群英推开门，熟悉的场景就这样在一瞬间和十多年前重合。

　　葛飘生静静依靠在窗前，胸前那道致命的刀伤早已不再流血，但地面和竹屋四壁处处是飞溅的血迹。

　　群英手中一松，菜掉在地上散开，醉红霞也应声而碎。

　　“师傅……”

　　群英喃喃开口，她走到葛飘生身边，目光转到放在桌上的那个茶杯，茶杯里的茶水被溅进去的血染成鲜红。

　　群英伸手去探葛飘生颈侧，那里没有一丝动静。

　　按在颈侧的两根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她迅速收回手，突然在余光中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看装束是今天来的那些人之一，她赶紧上前，那人也早已死透，胸口上插着他自己带的刀，群英能认出来是葛飘生干的。

　　她从那人身上搜出一块木牌来，漆黑的木牌上什么信息都没有。将木牌塞进衣襟后，群英起身头也不回下山往肆伍陆酒馆走去。

　　一开门她就质问道：“白浪和红霞究竟去了哪里？”

　　那时的小五小六带着个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清楚，她只能循着线索去找程开，但程开也仅仅知道他们是去很远的地方打仗。群英听完重重啧了一声，又要转身离开。

　　程开连忙叫住她：“怎么了，你为什么忽然要打听他们的事？”

　　群英头也不回道：“想办法告诉你爹！让他们小心些，有人要害他们！”

　　匆匆离开程开府上，走到大街之后，群英感到久违的茫然。

　　她抬头四顾，一时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往何处去。但她很快站在原地用力甩甩头，让自己脑子清醒些，随后快步跑回竹屋。

　　先把葛老头埋了再做打算。

　　在那之后，群英开始带着那块木牌四处打听，明里暗里都被她问遍。有时候她甘愿去和人不明不白的打一架，就只为得到有关那块木牌的一点消息。

　　在终于得知何为“无名状”，以及那块木牌是属于哪个组织之后，群英一个人在夜半闯进幕下据点。

　　她不记得那天自己杀死多少人，只记得杀到最后她身上已经没有力气，斧刃也被砍钝，只剩身体凭着本能在动。

　　一斧掷出，准确无误扎在那个妄图越墙逃走的黑衣人身上。面前终于再没有人上前来，群英也锵然跪下，满身的血污让她已经不似人形，在合眼之前，群英想着：

　　太好了，终于可以去死了。

　　她合眼前最后看到的，是挂在夜空中、如同一个明晃晃惨笑的月亮。

　　*

　　再睁眼，却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肆伍陆酒馆。群英那晚的动静太大，程开带人赶到之后挨个检查，只有她一个活口。

　　她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时候，小六一边照顾她，一边复述给她一段白浪讲过的往事。

　　“白叔说，葛前辈当年并非是无故屠门。他精通各种兵器，是个练武的全才、奇才。他年少时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结交不少江湖好友。也为给那些江湖好友报仇，做出让他自己后悔之事。”

　　小六讲到这里看向群英，群英目光直直盯着床顶，小六不确定自己方才讲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继续道：“那时他太轻狂，遍杀仇人满门，却后知后觉牵连许多无辜之人。于是他自己隐去前尘往事，只留‘夜屠’恶名，任凭世人谩骂孤立，借此惩罚自己。”

　　小六说完仍旧不见群英有什么反应，低低叹气一声，从床沿起身离开。

　　小六关上房门，脚步声渐远。群英迟钝地眨了下酸涩的眼。

　　她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挡在眼前，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师徒。”

　　＊

　　这一战让群英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她的师傅葛飘生就曾在年少时一夜之间屠杀别人满门，得名“夜屠”。如今群英自然而然继承了他的名号，又因幕下常行不义之事，自那之后江湖中人都尊称她一声：

　　群英大侠。

　　群英本人则对这些江湖中的事情不感兴趣，那段时间她一直留在酒馆养伤，在伤还没好全的时候，程开带回程驰战死的消息。

　　得知此事，群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不顾众人阻拦一瘸一拐离开酒馆。

　　群英离开酒馆后就马不停蹄往程驰那边赶，她日夜不息驾马飞驰，在十日后与回程的军队遇上。她说明来意，询问领头的将领，军中是否有一对名叫白浪红霞的夫妇。

　　那将领并不知晓，群英又不甘心，自己找过几轮没见到人，继续驾马往战场去。

　　这一趟远行终也没能让她找到白浪夫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群英只得返回京城。而后来有关这场战争的事，全部不了了之。

　　回去之后群英不愿意继续住在竹屋，也不愿意住在酒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落脚，但她总是神出鬼没。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群英觉得这话没错，所以远离厄运的最好办法就是别做苦命人。

　　自那之后群英做事只凭自己喜恶，她想做就什么都敢做，她不想做就谁都别想让她做。

　　她永远只是孤身一人，但她似乎也并不觉得孤独，毕竟她每天都可以挖苦别人。

　　群英恨那些叫她大侠的人，谁敢在她面前这样叫，她一定会让那人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后来人们对她的称呼就变成“夜屠群英”，有关她的传言也越来越危言耸听。群英对这个新称呼还算满意，除去那几个熟人，再没人敢在她面前大侠大侠的叫。

　　群英从不向别人提及她的过去，在所有人眼里，群英是个只会往前走，不会回头看的人。

　　只有一些非常少的瞬间，她会在走神时不由自主望向京城城郊、长满翠竹的那片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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