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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
在去家长会的路上,温樊提前给谢娴打了预防针:“妈,等会我家长会期间有点事不在班级,你开完会可以不用等我先回去。”
“什么事啊?”谢娴问他。
“嗯....”温樊思考了一会,斟酌着用什么词汇比较妥当。
“安慰我好朋友受伤的心灵。”
谢娴看他认真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哪个好朋友呀?还有受伤的心灵?”
“哎呀...”温樊摆摆手,“就那个长的很帅的,那天送我回来那个。”
谢娴拉长语调“喔~”了一声,“喝醉那天?”
“那是意外。”温樊强调。
谢娴点点头,倒也没应声,只当他是不好意思。
但温樊向来坐不住,没过一会他就又放下手机问谢娴:“妈,你知道江叔叔有个儿子吗?”
谢娴皱眉思考了一下:“好像听说过,我只从你爸那里听说江叔叔很早就离婚了,别的不知道。”
果然,温樊眨了眨眼睛。
江辞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如果没有人主动提起他,那大家都会把他遗忘在角落。
毕竟成年人为了自己的面子会把很多事都说的十分体面,但其实真相并不像他们表面所说到的那样。
“其实离婚的时间并不长。”温樊说,“不过一个多月,而且我那个同学就是江叔叔的儿子。”
谢娴“啊”了一声,接着又转头看他:“真的吗?那他二婚孩子同意了?”
温樊摇摇头:“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且我总觉得江叔叔对他不好,他家长会也不愿意叫人来。”
谢娴也皱了皱眉:“那对孩子实在是不好。”
温樊怕谢娴把这件事告诉温国华,或是别的谁,于是立马转头说:“妈,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告诉温..爸,也别告诉那个江叔叔和陈阿姨。”
谢娴淡淡瞥他一眼:“把你妈我想成什么人了?”
于是温樊点点头:“好,我今天晚上去找他,所以不用等我。”
谢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去吧,晚上记得回家。”
*
温樊拿着手机到实验楼楼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跟江辞约好了要在楼下集合,然后再一起上去,平时这个时间点,实验楼来往的老师也不少。
毕竟去楼顶这件事情,曾因为极度不安全而被陈正拎出来在批斗大会上单独说过。
但他们说到底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自然也就对“违禁”这件事情有独钟。
天已经黑了,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温樊看见旁边的“喜鹊桥”跑进来两个人,手牵着手挨得很近,但还没等他看清楚人影,江辞就先喊了他一声:
“温樊。”
“嗯?”温樊转头看他。
“先走吧。”江辞转身准备上楼梯。
温樊应了一声,刚准备回头再看一眼那两个人,自己的手腕就被江辞抓着往楼上带。
“哎哎...”温樊被拽的有些疼,“干嘛啊,又没人跟你抢位置。”
等两人爬到二楼的楼梯转角,彻底看不见楼下位置的时候,江辞才松了口气似的放开温樊的手腕。
温樊对江辞此刻慌慌张张的情绪表示不解,就算是有老师来了,他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告诉自己,但温樊等了半天,也没见江辞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于是温樊皱着眉揉揉自己被拽的发红的手腕,“难不成陈正过来了?”
“没有。”江辞回答的很快。
“那你这么慌干什么?”温樊皱眉看了江辞一眼,后者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呆滞,显然没注意听温樊刚刚讲的话。
看他这样子温樊就气不打一处来,把自己拽疼就算了,现在问个原因还支支吾吾的。
更何况要不是为了这人心里能好受点,他现在早都仰着头坐在班级里等夸奖了。
“走了。”温樊没好气地提醒他。
六月的蝉鸣仍旧聒噪,婆娑的树影被两人踩碎在脚底,温樊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头盯着后面亦步亦趋的影子。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奇妙,温樊想。
有风从指尖溜过,温樊站在通往楼顶的阶梯上,回头看还站在在阶梯前的江辞。
北师附里的梧桐树最高只能长到四楼,等上了五楼,视野就会开阔起来。
隔着五楼走廊的栏杆,能看到学校对面的地质公园,明亮又带着些嘈杂。
有一阵带着水汽和青草香的微风略过,穿过发丝和指尖,掀起少年的校服下摆,泛起一片涟漪。
温樊突然想起来,他们给这段楼梯起的的名字。
不离梯。
“江辞。”温樊站在上面喊他。
少年带着笑的声音顺着风灌进江辞的耳朵里。
“过来。”他说。
江辞恍惚了一瞬,搭上温樊朝他伸过来的手。
两人搭着手走到这段阶梯的最顶上,温樊顺势在最高的一级阶梯上坐下。
他还怕江辞嫌弃脏,自己先用手拍了拍旁边那块地方。
“来坐。”温樊说。
阶梯很窄,宽度并不能完全容纳两名男生坐下,但温樊为了让他坐下自己还往旁边挪了挪,于是江辞顺势在温樊拍过的地方坐下。
两个人挨得近,温樊甚至能闻见江辞用的洗衣液是什么味道的。
“怎么样?漂亮吧?”温樊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虽然依旧少的可怜,但还是有几颗特别明亮的。
“嗯。”江辞应了一声。
其实相比于天上的星星,江辞更喜欢远处那片商业街的缩影,和周边地质公园闪烁的灯光。
不同于白天闷热的风,坐在楼顶能感受到的只有远处吹来的冷风,和耳边微弱的风声。
他喜欢这样的风景。
如果是一个人,他几乎会在这里坐到第二天早上。
温樊对此倒没有过多的情绪,他从小见过的风景太多,所以现在眼前所谓的“灯光秀”,其实在温樊眼里并不够靓丽。
值得纪念的反而是他眼前安静的校园,和旁边这个安静的人。
温樊盯着前面看了一会,然后悄悄偏了一下头,用余光去观察江辞脸上细微的表情。
就这样观察了一会,江辞突然开口说:“想看出什么?”
被抓包的温樊有些慌张地把头偏向一边,“没...我没在看你。”
或许是温樊的错觉,他总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江辞就连说话都带着些晚风的温柔。
江辞转头看他:“我知道你因为什么带我来。”
温樊愣了一下,其实这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他没想到江辞会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
于是他也回头,对上江辞深灰色的眸子。
“你不用这样。”江辞说。
“什么?”温樊下意识问他。
“我讨厌虚伪,也不喜欢同情。”
江辞说着又转头看向远处的地质公园。
“所以如果你还想跟我有交集,就别觉得我可怜。”
温樊盯着江辞的侧脸,却读出和这人话里截然相反的情绪。
明明他自己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却张口就是什么同情,虚伪,可怜。
“你几岁了?”温樊问他。
江辞显然是没想到话题跨度能这么跳脱,但他只是愣了一下,又接着说:“十七。”
“对啊!”温樊大声反驳,“你连十八岁都没到,装什么深沉?小屁孩少说这种话,听都听不懂...”
温樊是个无赖。
但江辞偏偏又愿意放任这个无赖在自己身边肆意生长,慢慢缠绕上他的指尖和小臂。
于是他嘴角微微上扬,又问温樊:“你多大了?”
“十六。”温樊答道。
“所以你还小。”江辞说,“理解不了大人的心境。”
温樊“啧”了一声,“我发现你怎么还是那么欠揍呢?我收回刚刚觉得你顺眼的评价。”
江辞笑着把手臂往后撑,说了一句“随你”,又把温樊气的不轻。
两人互相掰扯了好一会,温樊才终于想起自己的正题,他还有些事情没问清楚。
于是他也学着江辞的样子把手臂往后一撑,仰着靠在江辞旁边,问道:“那爷爷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让孟雪装作你妹妹,而且你之前说美术班碰见那个是你妹妹,那她现在为什么又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旁边都没有声音。
于是温樊微微转头,本来想确认江辞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没听见他讲话,却在转过来的瞬间突然撞进这人的眼睛里。
他能看见江辞眼眸里倒影的自己,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但还是堪堪稳住了身形。
“干嘛...”温樊说着把头转回去躲远了一些。
江辞没应他这句‘干嘛’,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又自顾自地开始说:
“爷爷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爷爷,只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五岁那年,他们都觉得我是个累赘,所以用了些手段把我送到乡下。是爷爷一直照顾我,他膝下无儿女,连小云也是捡来的。”
温樊“啊……”了一声:“那你后来怎么……又走了呢?”
“他们离婚我要出庭。”江辞仰着头,目光望向夜空中的星星。
“我必须姓江,因为江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个流着江家血的儿子。但江又年不想看见我,所以把我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美其名曰:包装学历。”
温樊侧头盯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就像他不想姓“温”一样,江辞好像也不想姓“江”。
他们都排斥这个与生俱来的姓氏,却又不得不接受它。
他想伸手拍拍江辞的肩膀,但又觉得显得太刻意,所以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听着。
“我回到燕城的第一天就去找了爷爷,只不过没在屋子里找到,我沿着街边一路问,最后在一个街道口看见两个男生,他们说着要带爷爷回家,要带他去找孙女,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小云又丢了。”
“我那时候本来想着上去把爷爷带回去的,但是江又年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要我回去办转学,等我再抬头的时候,那两个男生已经扶着爷爷离开了,其中一个还大声嚷嚷着要叫救护车。”
温樊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在听到救护车那段的时候,他才猛的意识到:原来江辞口中那两个男生,就是他和徐泽宇。
其实他那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看见老人身上的一点淤青就嚷嚷着说要叫救护车。
最后还是被徐泽宇骂了两句,他才跟着把老人带回去。
“不是....”温樊有些额红,“我那是着急...万一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江辞看他一眼,仍旧继续说着:“所以我那个时候跟江又年说,转学可以,帮我找到小云。后来我找到她第一时间就带回了老房子里去,但那时候她已经被好心人帮着找到了亲生父母,所以只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她就去国外了。”
温樊认认真真的听着。
他其实能理解小云去国外的选择,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有些选择很大程度决定了人的一生,他们并没有立场责怪小云,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她偶尔也会寄信和东西回来,但那都无所谓,因为爷爷只是想让她过得好而已。”
“那你呢?”温樊问他。
“我只希望爷爷好好的。”江辞说。
“我的意思是那你呢?”温樊又重复了一遍。
“?”江辞转头看他,看样子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温樊站了起来,向下垮了两步阶梯,挡住江辞眼前的光线。
楼顶的风渐渐变大,温樊的碎发和衣摆被风扬了起来,他看着江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那你呢?你过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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