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标本

　　物理距离的拉近，带来了感官层面的微妙渗透。当舒淼坐在苏瑞桐对面时，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威士忌橡木桶气息、咖啡豆醇香以及某种清爽皂角的味道，便会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这气味不像香水那样具有明确的侵略性，更像是一个人长期身处特定环境后自然浸染的印记，带着“拾光”和舒淼本人独特的标签。

　　苏瑞桐的嗅觉是敏锐的，这是他作为生物学研究者的一种职业天赋。起初，他会下意识地屏息，试图隔绝这外来的、不属于他严谨秩序的气息。但气味是无形的，它固执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随着呼吸，一点点渗入。

　　几天下来，苏瑞桐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习惯这种气味。它不再像最初那样让他分神，反而成了这个角落背景的一部分，如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或是吧台传来的细微杯碟碰撞声。有时，当舒淼暂时离开，那气味渐渐淡去，他竟会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不适的“空缺感”，仿佛环境里缺少了一个熟悉的参数。

　　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苏瑞桐自己都未必清晰地意识到。他只是觉得，当舒淼坐在对面时，他工作的专注度似乎并未受到负面影响，甚至……那种有人安静陪伴的感觉，驱散了些许独处时过于绝对的寂静。

　　舒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默许的延续。他开始尝试进行一些极简的语言交流，不再局限于知识请教。

　　一个雨夜，苏瑞桐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舒淼将一杯新泡的、安神效果更好的花草茶推过去，轻声说：“雨好像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一句关于天气的、最寻常不过的废话。

　　苏瑞桐抬起眼，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丝，又看了看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没有更多的回应。但舒淼知道，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提供服务的背景，他开始被允许，用最无害的话题，轻轻触碰两人之间的沉默壁垒。

　　还有一次，舒淼看到苏瑞桐在处理一份满是复杂数据和图表的文件，眉头紧锁。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自己正在翻阅的一本视觉设计杂志，翻到某一页——那上面展示了一种将复杂数据转化为极具艺术美感的信息图案例——然后轻轻将杂志转向苏瑞桐的方向，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案例，没有说话。

　　苏瑞桐的目光从自己的屏幕移开，落在那页杂志上。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抬眼看向舒淼，眼神里是纯粹的审视与衡量，没有任何情绪。

　　“视觉冗余过多，影响信息提取效率。”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批判性的专业评价。

　　舒淼笑了，收回杂志。“看来还是你们那套更直接。”他语气轻松，没有因被否定而感到丝毫沮丧。

　　这次失败的“分享”并未拉远距离，反而像一次小小的、安全的碰撞测试，测试出了苏瑞桐在专业问题上的绝对坚持，也测试出了他对于这种“跨界”展示的容忍度。

　　舒淼就像一位极具耐心的调香师，小心翼翼地调配着各种元素——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无害的交谈，不经意的感官渗透。他在苏瑞桐划定的边界线上，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拓展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他没有急于突破，只是让这种“靠近”本身，成为一种新的、稳定的常态。而苏瑞桐，则在这张由温柔和耐心编织的细网中，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的警戒线却在不知不觉中，向后挪动了微不可察的几毫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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