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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目标是“他”
晨光熹微,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码头上人声鼎沸,巨大的白色游轮如同蛰伏的巨兽,静卧在蔚蓝港湾。
徐七千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翊尘身侧,清澈的眼眸里交织着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林翊尘则神色如常,目光冷静地掠过喧闹的人群和泊位。
验票通道前队伍蜿蜒。
秦澈手里摸着钥匙扣制成的项链,是她连夜赶的,怕放口袋里会弄丢。
最后忙活了半天,她还是一晚没睡。
此刻,正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遭,视线却猛地定格在邻近闸口——
一抹熟悉的橘色跃入眼帘。
对方恰也验票完毕,抬头间,目光与秦澈撞个正着。
她微微一怔,眼底迅速掠过一丝了然,随即被浓厚的兴趣取代。
嘴角勾起,她无视周遭人流,步履从容地径直朝他们走来。
“哟!”
人未至,声先到。
那特有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戏谑语调响起。
“看看这是谁?从我们‘和老师’那‘冷宫’里出来溜达了?”
秦澈眉头蹙起,不过觉得这称呼和那女人确实贴切。
未等她回应,那女人的目光已轻飘飘掠过她,落在林翊尘和徐七千身上,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
“林子,小七千,好巧啊。”
林翊尘面无表情,微一颔首。
徐七千略显惊讶,仍乖巧唤道:“清欢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清欢姐?”
“等等……?”
“这不是那个……“你好,尸哥”照相馆里的那个……”
“深井冰吗!!!?”
那个梦境中的女巫——
现实与梦境的影像轰然重叠,秦澈的脸红了又绿。
和清欢似乎察觉到秦澈骤变的神色,却浑不在意。
她笑眯眯地,先对林翊尘说了句“林翊尘,气色不错呀!”
语焉不详。
继而转向徐七千,语气轻快:
“我?昨天闲着无聊算了算塔罗牌。”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指尖轻点太阳穴,眼神飘向远方,故作神秘。
“牌上说,‘活古董’已经到了~~”
她拖长语调。
“我这不是……太想她了嘛,就赶紧买票来见见咯~~~”
“‘活古董’?”秦澈忍不住低声重复,这个词她记得,和清欢在“栖梧”外也提过,当时指向不明。
她下意识看向林翊尘,眼神带着询问。
林翊尘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在喧嚣的背景音中,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快速解释:
“一个……很……呃,难以解释的人。见了你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似乎笃定秦澈一定会见到,也笃定那时自有分晓。
秦澈心头疑惑更甚,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
就在这时,和清欢的目光再次饶有兴致地转回秦澈身上:
“这位是……看着有点眼生又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她佯装思索。
林翊尘适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梦里见过的,秦澈,秦小姐。”
“秦澈?”和清欢重复着,尾音上扬,玩味十足。
“哦!那个小呆子,今天舍得穿裙子了~?”
随即,她话锋陡然一转,竟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翊,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的指骨呢……!?”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林翊尘,此刻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恐慌”,紧接着堆起略显尴尬的“不好意思”,干笑着打了个“哈哈”:
“哎呀清欢姐!那么见外干嘛。”
“这这这,本人不就在这儿吗,找她呀……!”
秦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林翊尘,死闷骚,装什么装,合着他之前态度是没睡醒吗?
他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了秦澈。
和清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黑着脸脑袋缓慢而充满压迫感地转向秦澈:
“是,吗……?”
“在,你,这……?”
强大的威压让秦澈额角沁出细汗,她倒吸一口凉气。
“嘶……啊这,在、在包里,我给您。”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背包,将那节用软布包裹的指骨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和清欢接过指骨,指尖触碰确认的瞬间,脸上霎/时“阴转晴”。
变脸比翻书还快,“笑靥如花”地拍了拍秦澈的肩:
“哎呀秦呆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弄丢哒~还是你靠谱!”
“……”
“这女人脾气真怪……”秦澈心中不甘但撇了撇嘴。
彻底放弃了与这思维跳脱、情绪莫测的女人争论任何事情的念头。
林翊尘仿佛对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小小风波毫无所觉,已然验好了三人的票,语气依旧平淡:
“该我们了。”
说罢,便拉着还在状况外、眼神在三人间来回逡巡的徐七千,率先通过了验票闸机。
秦澈捏紧手中微凉的船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变脸如翻书、目的成谜的和清欢,转身跟上林翊尘。
身后,传来和清欢带着愉悦笑意的、清晰送别:
“一会儿见咯,秦—呆—子~还有,两位小朋友~航行愉快呀!”
—————————————————
三人随着人流通过登船桥,步入“海风号”的内部。
空调的凉风瞬间驱散了码头的闷热,眼前是铺着厚地毯的宽敞大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着光鲜的侍者端着饮料穿梭其间。
徐七千微微张着嘴,仰头看着挑高的中庭,眼里满是惊叹。
林翊尘则迅速扫视了一圈环境,目光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和摄像头位置稍作停留。
“我们的房间在B层。”他看了眼船票,领着两人走向电梯。
他们的舱房是标准内舱房,没有窗户,但整洁紧凑。
两张单人床,一张小桌,浴室虽小五脏俱全。徐七千放下背包,好奇地摸了摸墙壁。
“没有窗户……”他小声说。
“安静,安全。”林翊尘言简意赅,将自己的包放在靠门的床上。
秦澈没说什么,她明白林翊尘的选择。
在未知环境中,减少外部干扰和窥探的可能性是明智的。
但是……!
两张单人床,想让她睡哪呀???
“林翊尘……房间重新订,我给你那么多钱,你就给我定一个这个房间??”
“把这个退了。钱你们自己拿着……我给你们定一个顶楼套间,两个双人床房间的套房,你们没异议吧?”
这话像一条列车闯进徐七千的脑里,他被这豪气震住了。
“没有!绝对没有!”徐七千抢着说。
“秦姐!”
“不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三姐!!”
秦澈带着疑惑看向林翊尘,“你们这么多姐呢?除了刚刚那个,还有谁呀?”
“呃……大姐就是……你马上会见的那个。”
“呵……行了,快退。”秦澈不多问。
安顿好没多久,伴随着一阵低沉的汽笛长鸣,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游轮缓缓驶离了港口。
“我们出去看看吧?”
徐七千有些按捺不住兴奋,看向林翊尘。
林翊尘点点头。
三人来到上层甲板。海风立刻裹挟着更强的咸腥气扑面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
岸边的城市建筑在逐渐缩小,最终化作天际线上一抹模糊的灰影。
眼前只剩下无垠的、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层次蓝色的广阔海洋。
徐七千趴在栏杆上,看得入神。林翊尘站在他身侧,沉默地望着海面。
秦澈靠在稍远处的栏杆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甲板上的其他游客。
有拍照的,有散步的,有在泳池边晒太阳的……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她颈后的寒毛却不易察觉地立起——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从登船开始就如影随形。
她假装随意地转头,视线快速掠过人群。没有发现和清欢的身影,也没有其他明显异常的人。是心理作用吗?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在下方一层甲板的边缘,靠近船体的海面上,有什么苍白的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没入翻涌的白浪中。
那形状……不太对劲。
不像鱼鳍,倒更像是一段……模糊的、扭曲的肢体?
她猛地凝神看去,却只见蔚蓝海水和阳光下的粼粼波光。
“看!有海豚吗?”
徐七千也似乎看到了什么,兴奋地指向那边。
林翊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平静地说:
“是浪花。”
徐七千“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飞过的海鸟吸引了注意力。
秦澈却无法轻易释怀。
她确信自己看到的,和徐七千以为的不一样。
傍晚,他们去主餐厅用餐。
餐厅极其奢华,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训练有素地为他们引座。
点完餐,等待的间隙,秦澈注意到斜前方一桌坐着几位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的人,他们不像普通船员或服务生。
举止间带着一种刻板的严肃,彼此交谈很少,目光却会时不时地、看似无意地扫过整个餐厅。
突然,餐厅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华丽吊灯,毫无预兆地闪烁了几下,光芒明灭不定,同时伴随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到刺耳的电流噪音,像是某种老旧设备濒临崩溃的嘶吼。
那噪音让秦澈头皮一阵发麻。
几乎是同一时间,坐在她对面的徐七千身体猛地一僵,手中正端着的玻璃水杯剧烈一颤,半杯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布。
他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眼神中掠过一丝极度惊惧的光芒。
虽然他立刻低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手忙脚乱地试图用纸巾擦拭,但那瞬间的失态没能逃过秦澈的眼睛。
林翊尘立刻伸手按住徐七千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腕,低声问:
“阿千?你怎么样?”
徐七千用力摇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没什么,可能……可能有点晕船,刚才突然恶心了一下。”
“先休息,我来。”
林翊尘看着他,没再追问,只是心疼地抽了几张纸巾帮他一起擦拭水渍,动作稳定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秦澈的心却沉了下去,那绝不是简单的晕船。
那反应,更像是某种被触发的、根植于深处的恐惧。
这艘船,果然不对劲……
而且它的目标是——
“徐七千”。
晚餐后,徐七千的精神显得有些萎靡,推说想回去休息,林翊尘便陪他先回舱房。
秦澈借口想再散散步,留在了甲板上。
一直站到夜幕预备降临。
海与天融为一片无边的墨黑,只有游轮破开的海浪在船尾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幽弱磷光的航迹。
远离了餐厅的喧嚣,甲板上安静许多,只有零星的游客和海风的呼啸。
她靠在冰冷的船舷栏杆上,望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突然,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窥视感再次从背后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清晰。
她骤然回头!
甲板灯光昏暗,远处有情侣在低声笑语,近处空无一人。
但那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如芒在背。
她强作镇定,目光锐利地扫视,最终定格在更高一层的观景甲板。
那里灯光更暗,栏杆旁,似乎静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完全融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貌,只能隐约分辨出一个人类的轮廓。
是谁?和清欢吗?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秦澈做出任何反应,那个人影似乎动了一下,向后退去,如同被夜色吞噬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冰冷的视线也随之消失。
秦澈独自站在原地,海风吹得她手脚冰凉。
这艘船,就像一个华丽的牢笼,正载着他们驶向迷雾的核心。
海风渐强,带着刺骨的凉意。
那窥视感消失后,并未带来丝毫安心,反而留下更深的空洞与不安。
她拢了拢被吹乱的齐肩短发,利落的绑了一个小啾啾,决定返回舱房。
船舱内部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显得格外安静。
灯光是温暖的黄色,却照不亮她心头的阴霾。
经过一些舱门时,她似乎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正常的谈笑声或电视声,但这寻常的烟火气,此刻却更像是一层脆弱的伪装。
她走到他们的舱房门口,正准备刷卡,动作却微微一顿。
门缝下方,似乎有一小片与深色地毯颜色不同的阴影。
她蹲下身,仔细看去——是一片被折叠成小方块的、质地特殊的暗黄色纸张,边缘有些毛糙,像是从某种古老的册子上撕下来的。
心中警铃微作。
她左右看了看,走廊空无一人。她迅速将纸片拾起,捏在掌心,然后刷卡进了房间。
林翊尘正靠在自己床上看书,是一本看起来很深奥的海洋地质学相关著作。
徐七千已经洗过澡,换上了睡衣,蜷在另一张床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但眉头在睡梦中仍微微蹙着,像是承载着无形的重量。
听到开门声,林翊尘抬起头。
秦澈反手锁好门,没有说话,只是将掌心的纸片递了过去。
林翊尘放下书,接过纸片,展开。他的目光落在纸上,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秦澈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凝重。
纸上没有文字,只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透着诡异韵律的线条,画着一个抽象的图案。
那图案的核心,像是一只半睁半闭、没有瞳孔的眼睛,眼周的线条扭曲蔓延,又隐隐构成了一种类似海螺或漩涡的形态,透着一股不祥的窥探感。
在图案的下方,有一个用同样笔触勾勒的、极其简略的锚状符号。
“这是什么?”秦澈压低声音问。
林翊尘将纸片翻来覆去看了看,纸张本身带着一种微妙的腥气,不是鱼腥,更像是一种陈年水垢混合着某种香料的味道。
“不清楚。”
他回答,但眼神表明他并非一无所知。
“有人塞进来的?”
“在门缝下面。”
秦澈盯着他。
“和清欢?还是……别的‘东西’?”
林翊尘没有直接回答,他将纸片重新折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帆布包内层。
“收好。暂时别让阿千看到。”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徐七千。
“这图案……大姐给我看过……”
“不是地理意义上的。”
林翊尘的声音很低,确保不会惊醒徐七千。
“更像是一种……状态,或者诅咒的象征。传说被‘蜃骸’诅咒缠身者,其意识最终会坠入永恒的‘海市蜃楼’,在自身最深的恐惧与幻象中循环,不得超脱。”
他顿了顿,“而那个眼睛……代表着‘祂’的凝视。”
“‘祂’?”秦澈追问。
林翊尘却摇了摇头,表示无法再多说,或者他知道的也仅限于此。
“这艘船,比我们想的更复杂。小心那些穿深蓝色制服的人,他们可能是‘守夜者’。”
“守夜者?”又一个陌生的名词。
“维护‘秩序’,确保‘货物’完好抵达的人。”林翊尘的解释依旧简洁而晦涩。
就在这时,舱内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不是播放音乐,而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各位尊贵的旅客晚上好,这里是船长广播。我们即将航行至‘静寂区’,预计未来几小时海面会格外平静,星空将会非常清晰美丽。”
“但请注意,该区域偶有异常电磁干扰,可能导致部分电子设备短暂失灵或出现信号幻影,属于正常现象,请不必惊慌。祝各位夜晚愉快。”
广播结束,舱内恢复安静——
“静寂区?信号幻影?”
秦澈咀嚼着这几个词,这听起来就像是官方在为可能出现的异常现象打预防针。
林翊尘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然后对秦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澈也凝神细听,起初只有船只航行本身的微弱嗡鸣和海浪声,但渐渐地,她似乎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像是风穿过狭窄缝隙,又像是某种……生物在极远处哀鸣?这声音断断续续,钻入耳膜,让人心烦意乱。
她看向林翊尘,后者对她微微点头,确认他也听到了。
这声音,绝非正常的海风声。
突然,睡梦中的徐七千不安地动了一下,含糊地呓语着什么,声音破碎,听不真切,但其中一个词却让秦澈和林翊尘同时神色一紧——
“……眼睛……好多……在看我……”
林翊尘立刻走到徐七千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没事,阿千,是梦。”
徐七千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重新陷入沉睡,但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秦澈看着这一幕,又想起那张诡异的图案和所谓的“凝视”。
这艘“海风号”,正载着他们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上,驶向一个被古老传说和诡异现实交织的陷阱。
而徐七千,似乎对这一切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那一夜,他们分开睡下。
徐七千和林翊尘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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