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捞捞

　　今天勿喜的心情也不好，一言不发地吃完饭，钻进旁边的屋子就不出来了。
　　直到小渝上床睡觉，还能看见茅屋里透出的光。
　　她睡不着。
　　一直这样看着那扇窗，看到漆黑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风已经变得温暖，但雨还是冷的，斜雨打在雕花窗棂上，一滴雨碎成几瓣，一点一点浸湿床缘。远处，传来几声闷闷的雷鸣。
　　勿喜还没出来。
　　小渝穿好衣服，冒着雨，第一次勇敢地推开了那扇门。
　　她就知道，勿喜在哭。
　　九洞山的雨似乎就是为勿喜而下，或者说，她就是九洞山的本尊神。这里的雨缠绵悱恻，冷入骨髓，却又涵养天地灵气，葆育奇葩。
　　开门的一瞬间，勿喜抬起泪痕交纵的脸，微红的双眸中满是惊讶。
　　面前的书桌上，散乱地摊开着不知多少本书。
　　小渝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去，兜头就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她今天错过了一个拥抱，这一个，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出去。
　　勿喜没有反抗。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万物上的声音渐渐融成一片，什么声音都有，但是什么也听不见。只剩湿湿的风，从门外反复试探。
　　过了很久很久，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我们去睡觉吧。”小渝说。
　　勿喜点点头。
　　松开手，勿喜把桌面上摊开的书一本一本收好，细细的手指抚平卷边，慢慢地将它们放回架子上。仿佛无限留恋似的，看了又看。
　　小渝扶着她，拿衣服帮她挡着雨，问也没问，带着她就进了拔步床。
　　她知道里面有些被雨打湿了，所以这次她睡里面。
　　勿喜躺下，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多看一眼，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小渝握着她微冷的手，听着风雨包罗万象的声音，慢慢进入了梦乡。

　　似乎很久都没有睡过这样一场觉，空白的，纯粹的一场觉。
　　阴沉的天光下，勿喜慢慢醒来。
　　左手被暖暖地包裹着，她转头一看，看见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张小渝。
　　但是脸色不对。
　　伸手一摸，脸上热热的。
　　勿喜坐起身，看见床外的雨，点点滴滴溅入床中。
　　不好，她伸手摸向小渝的后背，被子没盖上，衣裳湿透了，冰凉一片。上次光买床，还没配上帘子。
　　这傻丫头，床这么大，非要离自己这么远睡到边上，被子也不盖好，半边身子都冰了。
　　勿喜赶紧把她拖到自己身边，动手解开她的衣服，拿半边暖暖的被子把她盖好。搭上她的脉，一个关于正常人的久远回忆让她短暂地有些失神。
　　脉很稳，只是有些快。她的身体不错，和曾经的自己一样。
　　服两剂药，应该很快就会好。
　　治疗风寒感冒的药是……勿喜忽然愣住了。
　　脑海中跳过无数种功效各异的草药，偏偏想不起来治她的那几种。自从魇岳祖师发现她的天赋，她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稀松平常的草药，这些年自己沉迷制毒，竟然早已忘却了自己踏上这条路的初心。
　　维系自己生命的不断改良的醉红，也是从众毒之中精炼而成的。
　　这药，□□凡躯的张小渝消受不起。
　　雨越来越大，天地连成白茫茫的一片，远方的群山若隐若现。
　　勿喜坐在床边，大声召唤：“帆——”
　　等他过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床被撞了一下。
　　浑身湿透的帆跪在地上，像条落水狗，似乎是用鼻子在地上四处嗅着，费了一番劲才爬到了勿喜的门口。
　　他的眼睛也坏成这样了。要不是醒耳汤吊着，完全都用不了了。
　　怎么会退化得这么快……
　　勿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瓷瓶中倒出一颗醉红，叫他接过吞下。
　　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帆感到体内一团火焰在燃烧。
　　主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立刻骑我的马下山，开些清热疏风的药来，带上药箱，别淋湿了。”
　　帆不敢怠慢，立刻领命去了。

　　小渝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色明亮了许多。
　　浑身酸痛，脑袋也沉沉的。转头一看，勿喜已经走了。
　　强撑着床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带走丝滑的触感。
　　胸口凉凉的。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什么也没穿。
　　她赶紧拉起被子遮住胸前，紧张地四处瞟着。
　　一转头，就看见帆站在厨房门口，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
　　她低呼一声，鱼一般快速下潜到被子的水面下。
　　一瞬间一万个想法奔腾而过，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几乎把她的天灵盖烧穿。
　　小渝有一种快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完了完了，女儿家的清白……勿喜说帆是□□，他该不会……对了，他的视力不是退化了吗，应该没事的，离得这么远……
　　小渝给自己找台阶下，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慢慢探出脑袋，再看一眼，帆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松了一口气，把被子在肩头掖紧，努力地回忆着发生了什么，开始思索对策。
　　可是头好痛，鼻子堵住了，呼吸也费力，她揉着太阳穴，想来想去，只记得昨晚自己抱着流泪的勿喜。
　　昨晚可能没睡好，好像生病了……自己的衣服肯定是勿喜解开的，她去哪儿了……她不会走了吧？自己的换洗衣服一直放在马车里，如果裹着被子去……不行，万一摔倒了……真蠢，明明换了这么高级的床，那么多柜子抽屉，还把衣服放外面……
　　脸上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滚烫一片。
　　“主人，雨停了。”帆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听声音，是从山洞那传来的。
　　小渝赶紧出声：“姐姐——”声音走了样，听起来像鸭子叫。
　　勿喜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汤。
　　“你有点热，喝了药能好些。”勿喜跨进床里，示意小渝喝药。小渝从被子里伸出手指指自己，勿喜才想起来她没有穿衣服。
　　那时光顾着给帆熬药，把这事忘了，放下碗，勿喜顺着张小渝指的方向顺利找到了她的另一套衣服。路过山洞时，忽然叫上了帆。
　　帆站在床门前，垂着脑袋，小渝看着勿喜拿来的衣服，一时间不知她什么意思。
　　“转过去。”勿喜吩咐道。
　　帆乖乖地转身，留下一个健硕的背影。
　　勿喜把衣服递给小渝：“盯着他，我怕他偷看。”
　　小渝慌慌张张哆哆嗦嗦套好了衣服，心安了下来，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只能倚靠在床架上。
　　勿喜把药递给她：“趁热喝了吧。”
　　忽然换了一种语调：“你可以走了。”
　　帆迈开腿，径直进了厨房。
　　“你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帆做饭，一会儿做好了叫你。昨晚床边漏雨，你挨着那边睡着凉了，马上夏天了，没个帘子也不行，明天咱们下山去，把帘子买好。正好你上次说想看话本，买几本回来，你认认字。”勿喜摸着小渝的脑袋，第一次絮絮叨叨。
　　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脸上略微烧了一烧。住在九洞山五年，也不如这几天说的话多。
　　小渝挣开一个虚弱的笑容：“再买几匹布吧，我给大家做衣裳。”
　　听见“大家”，勿喜略一玩味，但随即也点了头：“行。”
　　小渝知道她有的是钱。

　　午饭又是蛇。
　　“你试试，真的好吃。”勿喜边吃边说。
　　小渝明白，不养好身子迟早要饿死。今天无论如何，晚饭都要自己做。
　　不过谷物糊糊还挺香的。

　　次日早晨，小渝觉得精神好了一些，虽然还是有点低烧，鼻子堵着透不过气，但是已经可以走动干活了。
　　太阳红艳艳的，两匹马儿在晨风中精神抖擞。
　　下山！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上冷清了不少。踏着青石板路，马蹄哒哒响，小渝掀开车帘四处打量，心情好极了。
　　先订床帘，选好了料子，人家今天就可以做完，下午过来取就是了。
　　布料的花色很多，在盘县都没有见过，小渝兴致勃勃地选了好几种回去做衣服。做鞋她不太擅长，做衣服还是可以的。上次意外得到又丢失了许多沈红珠的衣服，好几件的样式都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定要试着做出来。
　　想起沈红珠，小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们一家不知现在怎样了……有了宋有年的亲笔信，应该是没掉脑袋，只是家产都充了公，他们现在靠什么过活呢？沈红珠那样心高气傲，现在也不知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没了阿宁，她跟了什么人呢……
　　阿宁……
　　“怎么了？”
　　小渝一愣神，笑着摆摆手：“没什么，走吧，我们付账去。”
　　“付完了，随便拿。”
　　小渝这才看见勿喜身后站着的掌柜和几个店小二，堆着满脸的笑。
　　“啊……你付了多少？”
　　“一锭金换完了他们店里所有现银还不够，就拿布抵，掌柜的说随便拿你就随便拿吧。”
　　“姑娘我们店里都是好料子，款式颜色也是最时兴的，您穿上一定容姿更盛，如同天神下凡呐……”
　　小渝瞬间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回忆，重新把刚才犹豫不决的衣料都选了一遍，还选了两匹提花锦缎，都交给帆装上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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