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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纸动购物机
毫无疑问，那是我和安约定的记号。
我盯着那朵歪扭的血色小花，脚步慢了下来。它画在镜子外面——安出来了，还留下了这个。
乐涵去报信了，宁缺也回了教室。手腕上的印记也不知被谁抹去，像取消了最后的保险。现在，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现在溜走还来得及。昨天那被压迫感死死攫住的感觉依然清晰。面对她的造物，我没办法不紧张。
可是……
安留下了小花。
这是一种笨拙的、表示“可以聊聊”的信号，而非本体的直接降临。
她先躲后现，像是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我，是那个她最终选定的测试对象。
如果我现在转身离开，就等于同时拒绝了安的试探和安璃梦的窥视。那之后，恐怕就真的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了。
……那就，回应她吧。
心跳得还有点快，但我已经朝那个角落走了过去。想起之前和安的交流，我下意识地寻找纸笔——
却猛地愣在了原地。
那台自动购物机里的商品照片……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
不是说它很诡异。相反，那都是些普通食品，就是似乎不适合出现在购物机里:
比如，奶茶的照片是插管的，绿豆沙是碗装配勺子的，白斩鸡照片旁配有蘸碟照片，韭菜串照片看起来有点蔫吧吧的，感觉不像新出炉的，倒像是拿了挺久。感觉……不像是广告图片，倒像是现拍的。
视线旁移，我突然发现这购物机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告示。我大着胆子，凑近一看——
「告示」
「1.当你看见这张告示时，说明在你面前的是纸动购物机。
2.请不要把手或者身体的任意部分伸到购物机里面。
3.如果你带了食物，请按下按键，待托盘弹出，将其放在托盘上，等待购物机收取。不要把手搭在托盘上。
4.收取食物后，纸动购物机会给予报酬。因定价难以量化，采用刮奖制决定报酬量。」
“总而言之，是收吃的给报酬的购物机吧。”
我嘀咕一句。
经历这一上午乱七八糟的事情，哪怕是这样奇怪的规则，都能给我一点微妙的安心感——规则至少说明事情在受限范围内，也说明有人愿意指引。
视线下移，我接着阅读:
「5.如有想要购买的人类商品，请在纸上写‘我想翻面’贴在购物机上。
6.当你发现告示消失，说明在你面前的是自动购物机。你可正常取用商品。」
我下意识看了眼购物机，尤其注意了顶部。
购物机不新不旧，没有很脏，也不像被专门清洁过，可顶部没有积灰。
搞不好这个购物机经常翻来翻去呢。
再往下看，我愣住了。
「7.如果纸动购物机说“我坏了”，请联系喻琼。如果你出现意外，请放心，我们优待俘虏！
8.仅为建议:如果有人愿意完全钻进购物机里，或许会更好通关哟！」
这就是这班级的日常玩法？什么叫通关？什么叫俘虏？什么叫钻进购物机里？钻进购物机又会出现什么意外？
脑里翻滚着无数想象，对着那些照片，我又仔细搜索了一番。还好，那些食物看起来真是食物，并没有什么细思恐极的特征。最异常的，也只有一点:购物机里的那些面包照片，清晰到能看见袋包装上印着的生产水印——日期略有不同，可都是前年的！
现在肯定没人能搞得到前年的面包。购物机也没必要专门修改现在的面包的生产日期。而且，前年……好像是这个学校还混乱的时候。
我有了个大胆猜想。
是那时候投进去的面包，变成了照片吗？
我正琢磨着呢，咔哒一声，购物机底部动了。我下意识又退一步，就看到一个橙色塑料托盘从底部缓缓伸出。是要我放吃的？可我现在浑身上下，没携带任何可以称为食物的东西。我还在摸着口袋，却看见一小片青灰色的东西掉进托盘里。接着，那托盘就这么自己收回去了！
安丢的？之前购物机的动作也是因为她？虽然没搞清什么状况，我还是微妙地松了口气。可下一秒，我感觉我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张崭新的刮刮卡！
“你的。”
有点耳熟的声音从我旁边响起，我愣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安是会说话的！
“你刚刚丢的那个，是我的东西？”我试图弄清纸片人的逻辑。
“是。”
我小心地靠近购物机，隔了一段距离，目光仔细搜索，终于发现购物机里多出来的东西——
小小的、青灰色的纸鹤型印记的照片。当然，不带皮肤，只是纯粹的一片青灰色形状。
这好像是……之前消失的，乐涵的印记？安拿走了它，居然投进购物机里？
这也行？
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事已至此，要不，先按规矩，刮个奖吧？
我的运气不算太好，只刮中一张五毛。微微泛黄的写着“五毛”的白纸被塞进我手里，我手有些发颤，却尽量克制地左右张望。除了静静站我旁边的纸片人，我什么也没看到。
“这个有什么用？”
“没用。”
身旁的声音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没用？”
“这是交给我们，让我们放水的。”
对她来说，这话字数还挺多。
我想起纪夜说纸片人半年没有出来了，而且大家看到纸片人，都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现在你们不出现了，所以就没用了吗？”我试图理解，却还有些困惑，“那为什么要给我？”
“这是你的。”
拿纸鹤印记时也没见你有那么明确的归属意识啊？
“你们拿着这纸钱能干什么？”
“买东西吃。”
“买东西？”
“咔哒”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购物机底部。我看见一张纸片被拿了出来，那似乎是插管奶茶的线稿。我再一看，购物机少了一杯奶茶，不对，少了一张奶茶照片。我再去寻找那张插管奶茶线稿，它的管子正被纸片人咬在嘴里。奶茶里的液体线条慢慢下降，它好像真的被喝了。
“这样的话，你们能尝到味道吗？”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问出这句，大概是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细微的啜吸声，转头却注意不到声源。
“嗯。”
我感觉我逐渐能跟上这诡异一切的脑回路了。
“所以说，纸动购物机就是，丢吃的进去，转换成食物纸片，给投放者放水币。纸片人能吃到东西，放吃的的人也能获得放水？”
“现在结束了。”
“到底什么结束了？”
“没人需要放水了。”
有问必答啊。
看来我选择留下，终究还是有所收获的。
那么……
我换了个问法。
前年的面包，泛黄的告示，“通关”“俘虏”暗示的对抗，发黄的放水币，还有最重要的，这画风和鬼校不搭。
“这个购物机，是魔王城时代的造物吗？”
“是。”
“你们不需要放水，是因为魔王城结束了吗？”
“其实它有其他名字……算了。”
安变相承认。
也是，就像鬼校的正经名字是圣夜学院——虽然这名字也没正经到哪去。
“魔王城为什么会出现？”
长长的沉默，只有似乎变得用力的啜吸声。我知趣地换了话题:
“你只能靠它尝到食物味道？”
“不吃也没事。”
“现在没人拿吃的给购物机了？”
“我不会饿。”
“购物机的东西会过期变质吗？”
“不会。”
“需要我拿点吃的过来吗？”
“现在没有关卡了。”
“纸钱没用了？”
“没用了。”
“那可以把它翻面吗？”
短暂的沉默。接着，纸动购物机突然亮起了一闪一闪的红灯，还响起了广播声:
“请注意，请注意，纸动购物机正在翻面！”
还带提示的啊？
不过，某种意义上，提示也算表现了善意吧——不管有多少，总比无预警好。
等红灯结束，我凑近一看，竟有点大失所望:各种意义上的普通。没有告示，没有什么特殊商品，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卖饮料、面包、方便面的自动购物机。我隔着玻璃望着里面的食物，发现面包上印着的生产日期甚至是这周。
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是购物页面显示网络未连接，可我试探着一拉，玻璃门就开了，显得这未连接也没什么要紧的。我盯着这个突然变得普通的机器，心里微妙地竟有些空落落的，就像特意去游乐园却发现最刺激的项目在检修。我环顾周围，突然发现了某种异样:
我手里的五毛，还没扔掉的刮刮卡，都不见了。
“安，你在吗？”
“在。”
“那些钱……一翻面就会消失吗？”
“我拿走了。”
“为什么？”
“它没用了。”
不是，你这……我哭笑不得，却又多了点猜测:也许，她就是想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也许是怀念过去，或者出于某些微妙的心事。
“如果想把它翻面，该怎么做？”
“我钻进去。”
理所当然地荒谬，我却渐渐有些明白了——这看来就是给纸片人设计的购物机，只是正面伪装成普通购物机的样子。在其他人不在的时候，安会悄悄把购物机翻过来。
其实就这么点小事情，包括安那些举动，也不需要特别的理由——做无意义的事情，本身就带着意义。
“你怀念魔王城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我就后悔了，太蠢了，简直像在问台风是不是怀念登陆时的破坏。
“没人喜欢它。”
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的，却只变成了个尴尬的撇嘴。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寂静——那好像是下课铃。天台依然安静，可隐隐约约地，也有一些学生们的欢呼闹腾顺着风传了过来。
“乐涵说，只要走进人群，你就不会过来。”我看着空气中某个不确定的方向，轻声问道，“为什么？”
“……”
这一次，安没有立刻回答。风穿过空旷的天台，带来远处模糊的欢笑声。
“你不是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吹散。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场教室里因她而起的骚动和恐惧，就是答案。
“因为……大家会害怕你？”我追问，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安璃梦……她也因为‘大家害怕’，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
安又沉默了。但这一次，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回答。
我忽然觉得，无论是安璃梦，还是她创造的这些纸片人，都困在同一个悖论里——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渴望被普通的人群接纳；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却偏偏选择最艰难的路。
而安璃梦为纸片人做的这一切——镜中乐园、天台的门、这个购物机——或许不只是安置，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寄托。她在用这种方式问：即便是这样怪异、不完整的我们，能不能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至于不小心撞进这个问题的我……算了，先老实琢磨怎么接近纸片人吧，总比接近她安全。
我又回想了刚刚的对话。虽然确实套出了点东西，可未免太像审问了。脑里转着念头，我走到那小藤桌边——它配了三把藤编椅子。
“我可以坐在藤椅上吗？”
“可以。”
“我可以跟你下一盘飞行棋吗？”
“飞行棋是普通飞行棋。”
“那我也要下。”
“好。”
“我这样动这里的东西，她会生气吗？”
金光闪闪的文字一瞬间出现在我眼前，那竟然是——
「→_→」
「磨叽。」
「我没那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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