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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南疆(三)
找了很久,久到李凝心已经分不清现在是白昼还是黑夜。她从头到尾找过了那数不清的架子,又一点点翻过了记载往生的幽冥簿。
没有。
没有师父的灵息,也没有师父入轮回的记载。
即使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尖一跳。
一想到往日师父对她的种种温暖皆有另一层她不知道的意思,她蓦地感到指尖发凉。
寻了这么多年的复生之法,好似一个笑话。她在意的师父,她亲眼见过他羽化后的身体,为何在掌五州人妖轮回的幽冥司,却寻不到踪迹?
师父……季逢山……你到底是谁?
从离境渊出来之后,沈安晏望向她,目光尽是担忧,李凝心示意她没什么事,但眸中的落寞被水光映得清晰。
见她兴致不高,鹿青也不再闹腾了,只默默牵着她的手,柔软的孩童掌心十分温热。她时不时瞄李凝心一眼,惹得她暗自失笑。
怎么这一大一小,都这样?
这时,一道灵符腾空而来,落在沈安晏身前。也许是南疆的限制,附在其上的灵力被削减了不少,但那熟悉的灵息,李凝心认了出来。
“师兄。”一道清亮又坚韧的女声从其中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江曜灵。
“关于昭昭失忆的事,你托我查的那些有眉目了,只是……”顿了顿,她又道,“还有别的事情,不方便在传信中说,待你回灵剑宗,我们详谈。”
那道灵符在空中自燃,转瞬没了踪迹。
沈安晏看向李凝心:“事关你失忆,昭昭要和我回灵剑宗吗?”
李凝心本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思及江曜灵的话,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
“我……我就不去了,何况曜灵不是也说还有别的事要和你商谈吗?”
沈安晏道:“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事,对你也从来没有任何保留。”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无奈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
李凝心不知要如何回答,久久沉默。过了一会儿,沈安晏又道:“罢了……一路以来跋涉许久,你也累了,在此地修整修整也好。”
“等灵剑宗的事了了,我来找你。”
李凝心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沈安晏微皱的眉头也逐渐平复,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眉眼温软。
一直沉默的鹿青抬起头,有些激动地问道:“那是不是姐姐会留在这里啦?好耶!”
沈安晏冷冷地瞥她一眼,鹿青仗着李凝心在,也不怕他,藏在她的衣袖后,偷偷做了个鬼脸。李凝心捏了捏她的耳朵,说道:“只是暂时不走。”
她蹲下来,和她平视:“小青先往前走走好吗?姐姐有话要和这个哥哥说。”
“那……好吧,小青在前面等你们!”
小鹿一样灵动的身影,朝远方跑去了。李凝心将目光转到沈安晏身上,微风拂过,吹起他的发尾。
李凝心故作轻松,朝他张开了双臂,盯着那双深邃的眸子。
她缓缓道:“不抱一抱吗?”
分别之前,他总喜欢抱一抱她。
恢复记忆后,她比以前坦然了不少,也不像三百年前那般懵懂,如今她已明白了沈安晏的情愫。
反倒是沈安晏,没想过她会这样做,一时还愣在原地。
李凝心也不催他,仍是伸出手臂,不消片刻,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属于他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沈安晏好像很激动,指尖微微颤抖,头在她的颈窝蹭来蹭去。他喉中仿佛有千万只蝴蝶,争先恐后地飞出来,话都连不成篇。
“昭昭……你……我……”
她顺了顺他的背脊,拉开距离的时候,沈安晏的双手锢着她的肩头,眸中露出的笑意仿佛要燃烬整个世界一样。
追逐着她。
他能言善道,却在此刻说不出任何话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只要她活着,哪怕她一直后退也没关系,他就算强求,也要求到一个和她的未来。但她愿意亲近他,她心里是有他的。
沈安晏郑重地吻上了李凝心的额头,轻柔地像羽毛。
“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等他回来,他要和她去她想去的地方,把曾经的誓言告诉她。他会真正成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没有死别,没有生离,他们永远永远,再也不分开。
—
一两日后,沈安晏动身前往中州。李凝心留在南疆,周灵泽十分乐见,巴不得沈安晏一去不返。
李凝心终于得了些悠闲。南疆虽小,但来来往往的妖族不少,凑在一起也热闹,时常有集会之类的,这几日也不无聊。
在这之余,她也总会想到一路以来经历的事。莫名全部牵连在一起的五州封印、妖人横出、幽冥司遍寻不到的转世踪迹、师父命灯的诡异、她的复生……
这一切看似难以关联,但她总觉得这背后有某种牵引,而且和她师父的关系很大。
原本李凝心打算等沈安晏解决完灵剑宗的事情,和她汇合后再走下一步。
直到某个夜里——
那晚和平常的夜晚没什么分别,周灵泽还抽了空闲,和她出去买了些东西。
也不知道他和沈安晏怎么想的,对打扮她一事出奇地有兴致,店主小妖还笑,第一次见尊主大人给女子买这么多的首饰衣物。
回来没多久她睡下了。修士涤净道心,很少做梦,修为越高的修道者更是如此,但她今晚却梦见了一个人。
梦中人的警惕性总是低了不少,纵使是李凝心也不例外,恍然看见她师父季逢山的时候,她就要迈开步子上前,又最终停在原地。
她喃喃道:“师父……”
“凝心。”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情,他对她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不通的,想问师父的。这两日,师父会在西山脚下等你,若你想知道,就来找师父吧。”
“我等你。”
那道雪白身影化为烟雾,在她面前消散了。李凝心睁开眼,仍是漆黑的夜幕,这一切不过是场梦。
梦中人的引导,李凝心又岂会听不出来?但无论是祸是福,她都要去一趟,这不止关乎目前已经出现的妖人,而且还有他们师徒之间的问题。
沈安晏和周灵泽已经为她付出了很多,她不想把他们再掺杂进这件事。她和师父的事,就交由她自己解决吧。
这场梦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第二天她借口回西山一趟,辞别了周灵泽。临行前周灵泽为她整了整衣领,说道:“姐姐,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和南疆都在你身后。”
她正要为这话感动,一旁来送行的鹿青已经哭得眼泪汪汪,硬生生打断了煽情的氛围,周灵泽脸色一黑,鹿青浑然不觉,一股脑地往李凝心怀里塞糕点糖果。
嗯,还有桂花糖,她想,回头可以带给啊阿灵尝尝,她从前最喜欢这个。
“姐、姐姐……”她打了个哭嗝,“你一路小心,不要、嗝、不要忘了小青……”
李凝心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不会了,有空姐姐来看小青,好吗?”
听她这样说,鹿青止住了哭声。周灵泽似乎很惊讶李凝心能说出这番哄人的话来,他也有样学样,耷拉着眼眸,问道:“姐姐,那我呢?”
李凝心:……
她道:“你也是。有空我也会来看你的。”
周灵泽满意了,他替鹿青擦干了泪,一大一小目送着她离开,李凝心的身影在云雾中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至于西山发生了何事,暂且按下不表。
灵剑宗这边一派热闹,沈安晏到时,江曜灵坐在正殿中饮着冷茶,她脸色犹带怒意,殿中灵气波动的余韵尚未散去,看来是刚动过气。
华服玉冠,冷色勾勒得她气质出尘,比起三百年前娇俏的小师姐,如今更显得几分高不可攀之意。
她和沈安晏,本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曾经常以亲和的假面示人,倒叫人忘了他们性格中的冷然。
一旁的陆停云倒是丝毫不受影响,靠在椅背上,见沈安晏来了,他挑了挑眉。
“哟,剑尊大人到了。”他伸了伸脖子,像在找什么人,“师妹呢?”
“她不愿动身,暂还留在南疆,等事了我便回去接她。”沈安晏道。
江曜灵颔首:“师兄。”
沈安晏落座,问道:“师妹,你查到什么了?”
江曜灵道:“能造成失忆的缘由颇多,像昭昭这样死而复生又丢失记忆的更是前所未有,我查了很多古籍,才在西山一地找到些端倪。”
“那儿离曾经西山封印大妖毕方的地方不远,且常有人声称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就连修道者也不例外。我想着也许能查出点什么来……”
她却在此停住了,似乎难以往下说。
见状,陆停云接过话茬:“江掌门在那地发现了一只妖,许多人声称的失忆也和她有关,你不妨猜猜,她使了什么手段?”
“陆停云,别卖关子。”
他也没和沈安晏计较,毕竟和李凝心有关的事,没人比他更为在意。他接着道:“是魅术。”
“那妖修为不高,魅术却用得一绝。魅术能惑人心神,让人记忆紊乱,甚至失忆,而这术法谁最精通,想必不用我说了吧?”
正如陆停云而言,魅术是一种迷惑术法。修习魅术不如剑道一般,只要努力,也可小有所成,魅术对天赋的要求很高,换句话说,没有这方面的悟性,即使一生修习也无法入门。
而这魅术,谢映雪最为精通,当年她就是借此,使得南疆世家动手杀害了沉檀散人。
即使到了如今,五州之内也无一人或一妖能比得过她。
若那小妖只是会魅术,倒也不值得一说,偏偏江曜灵看见了,那魅术的施法手段和谢映雪生前如初一辙;
若谢映雪只是精通此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她一手造成了五州动乱,怀有的可是毁天灭地的心态。
这就很难不令人多想了。
“事情就是如此,我听到弟子来报,赶到那里时,你师妹差点一剑把人家劈了。”陆停云道。
这么多年,五州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谢映雪谢逾白姐弟就是她的心头刺,谁都提不得。
江曜灵道:“师兄,那妖虽然灵力低微,但难保不会有背后主谋,昭昭失忆一事,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而且,我担心……当年的事会重演。”
是了,谢映雪和李凝心在动乱中身灵俱灭,如今李凝心能奇迹般复生,难保谢映雪不会卷土重来。
她既然能发动动乱,又不知会再想出什么法子,搅个天翻地覆。
沈安晏沉吟片刻,问道:“除此外,失忆的缘由有其他线索吗?”
江曜灵道:“没了。按师兄你所说,她一醒来就有大乘期以上的修为,除了魅术,难有第二者能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失去记忆。”
“而恢复一事更是难以揣测,我尚未有眉目。”
沈安晏听闻,心下有了思量。他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缓缓道。
“此事,也许另有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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