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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野草四
楼下她母亲喊她们下来,说来吃饺子,梁翠翘笑道:“走了走了。”
她在沈蓝葵前面出来,便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吃饭时候是安静的,大家通常不在吃饭时候问什么问题,吃完了,洗碗的任务本来是交给梁翠翘的,结果沈蓝葵凑上来捡碗筷。
梁妈妈道:“嗬呦,不得了,不能麻烦你,给翠翘洗就行。”
她舅妈在旁边笑道:“不麻烦不麻烦,让她洗,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已经习惯了,你阻止她,还很不好呢!”
梁妈妈只好综合地道:“那么一起洗吧,你们两个人还快一点。”
厨房只有一个水龙头,她们两个一块未免有点挤,梁翠翘笑道:“给我吧。”
沈蓝葵道:“没事。”她却让开一点。
梁翠翘拣了两个装蒜酱油的小碟子给了蓝葵洗,到底人家是客人,不能这么着。
她正在水龙头洗碗,用沾了洗洁精的海绵把碗翻到底下擦,蓝葵拿着碟子的手伸过来,在她上方接了一点水在碟子里,梁翠翘见了,便道:“你这样不太方便,近一点吧?”
她就往边上靠,这下成了她们两个一个人守水池子一边,各拿一只手洗碗,没过多久,梁翠翘就觉得很尴尬,想到这样子还不如一个人洗,她母亲出的什么主意,但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她母亲,想来她们各自的家长有意让她们挨近一些,这一段姊妹缘分虽然断了很久,但家长们都很喜欢给人家续缘,原先喜欢牵红线,当红娘,现在连表姊妹不亲也觉得惋惜。
蓝葵把那两个小碟子洗完后,梁翠翘赶忙说:“表妹,你休息一会吧,坐了那么久火车。嗳,是硬座还是卧铺呀?”
沈蓝葵道:“我是硬座,我爸妈卧铺。”
梁翠翘稍微一想也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那里离西安并不多远,不过她舅舅舅妈都是老骨头一把了,让他们几个小时硬座一坐,真是折磨人的。
梁翠翘便道:“那还得了?你困不困?”
沈蓝葵道:“还好。”
没等翠翘再劝,她已经走出了厨房。留梁翠翘一个人在这,可就方便得多了,她干服务员的时候也经常洗碗,为了提高效率简直是三四秒钟就能刷完一个盘子,这技能还留着,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她洗完出来的时候,她父亲在客厅里面看电视,是一个抗日剧。不见她母亲和舅舅舅妈的身影,蓝葵也不见了。
梁翠翘看她父亲看得很入迷,就没有打扰,径直上了楼,路过原先第三间的空房,听见从门里面传来含糊不清的人声,突然有一阵她舅妈大得刺耳的笑声,以及男人的声音,翠翘就知道了,是她母亲把舅舅舅妈拉上楼,他们三个在房间里面无非是表达许久的思念。
梁翠翘怕她母亲一时不注意,又把自己的事说给亲戚听,但有什么办法,说了她母亲也不会听劝。她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
回了自己房间,蓝葵就在这里,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前站着,背对着她,反剪着双手。
这时天早黑下来了,从窗外可以看见月亮。
梁翠翘心里想这个表妹,比自己年纪轻,却打扮很老成。沈蓝葵听到开门声转过头,道:“表姐,你好了。”
梁翠翘笑道:“是好了,忙完了。”
她说到此时,不禁抬手在鼻间嗅了嗅,皱起眉头来,原来还遗留着一股油腻腻的韭菜味道,很凶。
她刷完刷得太快,洗洁精大部分都没有沾到手上,就没有洗干净,她道:“我出去一下,洗个手。”过了不久,翠翘洗完回来,沈蓝葵在房间里面慢悠悠地走,什么地方都看一看,驻足片刻。
沈蓝葵道:“这都是老家具了。”
梁翠翘随口应道:“是呀。”
她把门闩上,真是问题不在眼前不正视,待会换衣服,那怎么着?只好到厕所换了,她表妹在这里,怎么都不方便,虽然都是女性,那也是两码事。
她表妹只顾着在房间里左看右看,气氛一时间非常沉静,梁翠翘坐在床上,那时候吃饭急切切,现在发现床上还缺一床枕被,要给蓝葵用。她便出去到原先她父母睡的那间房里去,那边的实木柜子里有被褥,枕头就叠在最上面,她抽了一个没有穿枕套的棉花枕头,被子随便拣的一床;又在隔壁的小屉子里面翻出好多些枕套,中间的好多是她高中时候的,那时候看见好看的就想买来收藏,不管实不实用。连她现在房间里面的粉色斑点人字床帘也是同属一门。
都是很有活力的颜色,梁翠翘挑了挑,最终拣了一只海军蓝白条纹的枕套,回到房间里,先把被子放在一边,接着坐在床上套起枕头。
忽然听咕哝一声,梁翠翘向桌上瞥了一眼,道:“表妹你手机响了。”
沈蓝葵道:“好。”
梁翠翘不关注,套好那只枕头,踌躇一下子,放在了床里边。因为她房间的床是靠着墙壁的,就在进门那里,所以在里面的人出来不方便,但是不太好让她表妹睡外面,仿佛是自己瑟缩。
收拾好了,翠翘看沈蓝葵坐在她的一张椅子上面看手机,一点声音也没有,当然她自己也不发出声音,大家都是静悄悄的,连她母亲和舅舅舅妈的笑声仿佛也停止了。
窗外一个腰果似的白月亮,因为她家里是很有年头的了,还用一个百叶窗帘子挂在那,再外面才是玻璃门窗,长片的叶子里头已经有了黄渍,翠翘到窗前,自行给它摘下来,丢到纸篓里,没有帘子挡,冷风就趁机扫了进来,梁翠翘倒不觉得冷,只是闻风惘然极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这样平静,还装出一个平常人的样子,明明心里那样坏。
她最终把窗户关上,隔着有些旧的,仿佛米粒子粘在上面的玻璃,那只月亮也像沾上了一点。
月亮,今天的月亮,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月亮,很圆,很亮……
沈蓝葵道:“这也不是圆的。”
梁翠翘吃了一惊,恍然自己把心里面的话给说出来了,她干巴巴地笑道:“我看错了。”她因为心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想着,不自觉地染上些情绪,于是转而又低声道:“其实,我倒希望它是圆的。”
沈蓝葵道:“圆的好?”
梁翠翘笑道:“会漂亮很多。”
沈蓝葵道:“唔。”
梁翠翘在房间里辗转些时候,去问她表妹:“你困了没有?”
沈蓝葵道:“是该睡了。”
梁翠翘笑道:“你要是困就先睡。”她表妹一点头,便把手机放下了。
翠翘知道自己在这里,也给沈蓝葵很多不便,她借口上厕所出去了,过道是黑的,没有电视的声音了,他们早都睡下了。她摸着墙找到开关,把一个小灯管打开了,两只手臂在二楼阑干上压着,向下望着,灯管的光射不到一楼厅里面,她这角度看一楼仿佛是一个黑洞的样子。她家里那些旧家具,生命也真是顽强,以至于她看到它们的大概轮廓,心里就增添许多的回忆,具体的怎么会记得清,无非是一种笼统的念旧的情感流淌着罢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哪一家养的鸡鸣,那声音很浑厚,有一种沉重感,是否是心理作用?
梁翠翘翻了个身,她一直避免和她表妹面对面,都是脸朝外,这一下翻身,翻到一半当即顿住了,眯着眼睛,渐渐看清蓝葵的背朝着她,窝在里头睡。
昨晚下了一场雪,窗子框上结上霜,指头一按就化了,隔着一面玻璃,外头俨然成了清雅的天地。她父母早早起来了,将暖气开着,不过因为是个人房间里的,那暖还不能泛到全厅里面,出去还要多穿衣服。
她父亲先去了超市开业,她母亲这一时又有一个计划,蒸了些红薯来,敲梁翠翘的门分了两个给她和表妹吃,又把舅舅舅妈都叫了起来,他们都吃了些红薯,商量着今天得出去看看。
他们是等中午太阳出来,地上的雪化了不少才出门的,特意没有叫沈蓝葵,还叮嘱梁翠翘让她多睡一会,因为从出发到这里,蓝葵都是尽职尽责,很多手续老人不会,她丈夫又不在身边,什么都要她来扛,知道她太过于疲劳,而且天气又那样冷,就不叫她了。
要不是老人们有这个脾气,怎么样都得出去看看,这天最好不要出去。梁翠翘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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