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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案(十)
公堂内外,气氛凝滞。
林南枝收回视线,冷声开口。
“这桩案件,有许多明显的矛盾之处。”
她缓慢将自己曾经发现的漏洞一一细数出来。
其一,为何一星实力的宋力行能将二星实力的夭璟打致重伤,而自己身上仅仅只是受了轻伤?
其二,如此大型的伤人案件,所造成的声响定然很大,若真是如夭家人所说,在后院发生,为何无人出来阻止?
其三,仵妖所测出的受伤时间与报官时间相差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夭家人为何要拖延报案时间?
这是三处明显的矛盾,而细节中的矛盾更多。
包括宋力行一审二审时的突然改口,还有他所供述的击打情况与夭璟身上的伤口并不吻合等等……
林南枝嗓音铿锵,直视支城主,“此案疑点颇多,是在并未完全查清的状况下便匆匆结案,这一点您是否认可?”
支弼满脸菜色,虽说早有准备,但被当众指出失误还是会觉得没面子。
他清了清嗓子,“没错,我认。”
夭犷狞笑一声,“你们俩是一伙的吧?”
林南枝侧头:“您对这些疑点有何见解吗?”
夭犷虽被捆缚,但周身放松,腰背挺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解?这是执法队要做的事,我只要知道这小子认罪了就好!”
林南枝点点头,一笑,“只需要他认罪就好?儿子身受重伤,您丝毫不在乎真凶是何人,只是轻飘飘一句只需要他认罪就好,您还真是一个好父亲。”
“好父亲”三个字被她咬得用力,夭犷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你别在这里混淆视听!这姓宋的家伙是执法队跟着血迹亲手抓到的,且他也承认了,我认死他是凶手有何不妥?”
林南枝:“承认?您用您的权势威逼他认罪,这也算认?三年前的十二月十五日,宋力行二次审讯的前一晚,您在哪?”
公堂规矩,探视需要申请,宋力行所说的被威胁那晚,册子上并没有出现夭犷的登记记录。
夭犷嗤笑一声:“三年前的事,我怎么记得?”
林南枝眼神一凝。
夭犷很聪明,知道此时若说能记得清发生了何事,才更可疑。
但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林南枝:“十二月十五,是您儿子身受重伤的第四日,按理来说,府中医师应当仍在忙着救治夭璟,而您也应当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我说的可对?”
夭犷眯了眯眼,警惕道:“没错,理应如此,我只不过是一时没想起来。”
“好。”林南枝点点头,向后一挥手,“带夭府医师上来。”
夭犷瞳孔一缩。
一位头发花白的瘦削男子颤颤巍巍地走了上来。
林南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三年前的十二月十五日晚,夭府上发生了何事?”
男子跪伏在地上,拱起的背颤抖着,“当晚,夭少爷从昏迷中突然清醒发狂,打伤了许多下人,然后再次昏迷在院中,我去寻……寻老爷,没寻到,他并不在房中。”
“你放屁!”夭犷突然暴起,脸红脖子粗地看向那男子,“你骗人!”
“夭大人。”林南枝轻声说,“这也是骗人的,那也是骗人的,但凡是证人的证词您都不信,难不成我们所有人都合起伙来骗您?”
夭犷眼眶慢慢染上血色,看起来可怖极了。
“你……找我的人来做假证?”
林南枝平静地直视前方:“您该不是只会无能狂怒吧?”
这样随意的姿态更是激怒了夭犷,他周身灵气涌动,执法队所设捆缚阵法都隐隐有松动之势。
林南枝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您敢说夭少爷没有伤人?可我怎么听人说见您府中下人那日身上都带着伤啊?而且有一位下人说——”
她说到这留了个气口,果然,夭犷面色一变,拉长脖子脱口而出:“荒唐!太过荒唐!他们全在骗人!连日期都是错的!伤人根本不是发生在十五号那日!”
他话音一落,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
“哦?”林南枝侧头看向他,“您的意思是,您的儿子的确发狂伤人了,但不是在十五号那日?”
夭犷脸色一黑,知道自己被套了话,捏紧了拳头,脖子青筋暴起。
良久,他表情一变,突然笑出了声,“伤人的,怎么会是我儿子?明明就是这小子为了逃跑干的!”
他突然指向跪在一旁的少年,那少年立即缩起脑袋不敢看他。
夭犷反应很快,突然改口,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这正中林南枝的下怀,“夭大人,接下来,辛苦您闭一下嘴。”
她朝胡辰点了下头,后者吩咐下去,执法队合理施展法术,将夭犷的嘴封了起来。
林南枝见状,收回视线,“将夭家府中的下人带上来。”
很快就有五个人被带了上来。
三男两女。
林南枝微微垂眸。
“从右到左一个一个回答,刚刚这位医师说,三年前的某日,夭少爷突然暴起伤人,敢问,是否有此事发生?”
最右边的男子立即伏下身,高喊,“并无此事发生!”
一旁的夭犷表情立刻狰狞起来,眼睛瞪大,十分吓人。
第二位男子也是同样,手臂微颤,笃定道:“没错,并无此事发生。”
第三位是一名女子,她开始有些犹豫,“我……我不……”
旁边的第四位女子拉了拉她,她立即低下头,“没、没有。”
最后两位,都是同样的回答。
林南枝低垂着眼,直直盯着他们看,“我再问一次,三年前夭少爷受伤那日,没有出现任何伤害府中下人的事情,对吗?”
五人皆答:“是。”
林南枝缓缓抬头,看向另一旁正在奋力挣扎的夭犷,面露不解,“夭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五位皆是在您府中干过年份最久的下人,他们的供词,怎么与您所说的,对不上呢?”
说罢,看着夭犷涨红得发紫的脸,她微微一笑,抬眼。
“啪!”
高堂之上,支城主大力拍下惊堂木,“大胆!竟敢在公堂之上做伪证!来人,将他们通通拉下去,仗二十!”
“城主冤枉!我们没有……我们……”
“我说!我说!”
五人惊慌哀嚎之时,那位刚刚犹豫的女子突然开口。
场面安静下来。
“我、我们不知道老爷也认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她看了一眼其他四人,然后深吸一口气,“没错,夭少爷当日确实伤了人!”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林南枝视线看向另外四人,那四人颤抖着点下了头。
这时,执法队的人停止施法,夭犷撕裂的嗓音响起。
“一群蠢货!蠢货!”他看向林南枝,眸色变黑,咬牙切齿,“你又在套话……”
林南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夭家少爷伤了下人这件事,一开始仅仅只是一个猜测。
因为她回忆了一下换丹这件事,产生了许多疑惑。
为什么必须是在黑屋里进行?若是出现了意外又该怎么办?
当日宋力行这个意外,到底带来了什么影响?
夭璟与宋力行产生争斗时,夭犷明明就在现场,他为何不出手?
而他的不出手,是否是导致了什么,以至于夭府拖延了一个时辰才去报案?
所以,在抓了夭犷回来之后,执法队也顺便审了一下夭家的下人,并将审问情况全都告知了林南枝。
她通过翻看记录,从蛛丝马迹中知晓了每个人的态度。
然后从中选择了最容易策反的医师,答应护他家中老小,让他帮忙做一场戏。
就在刚刚,这场计策完美实施。
林南枝抬头高声道:“夭大人否认的医师的证词,而自己口中所言与府中下人的证词又对不上,可见他所言可信度极低!”
“相比之下,这五位下人,加上一位医师,六人证词一致,足以证明当日夭少爷夭璟发狂伤人的一事属实!”
她垂眼看向宋力行,少年在她的声音中慢慢抬起身子,睁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她。
“而我的当事人证词所言,夭璟当日疯了似的要杀他,便也就能够证实,他没有在说谎。”
夭犷气得发抖,大口喘着粗气:“你……这全都是用嘴说的,你要么就拿出证据……”
林南枝轻轻点头,“既然你想要证据,那么我便给你。”
话落,一名执法队员捧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甲衣走了上来。
这便是从夭家搜出的,夭璟的那件护身灵宝。
林南枝将甲衣拎起,展示在众人面前。
“护身灵宝,与主人结契,若主人注入灵气激活,可越级挡伤,侯仵作,你上前来看,这件灵宝之上有无被击打的痕迹?”
侯元思从公堂一侧走来,捧起那件甲衣,灵气在上边划过。
接着放下甲衣,“护身灵宝上,胸口处有一圆形磨损,腹部处有一长条形磨损,应当分别为一拳,一脚。”
林南枝朝他感激地点头,侯元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退下。
“支城主。”她转回身开口,“护身灵宝上的痕迹,与宋力行证词所言完全一致,而夭璟当日身上所受的伤,却与之完全相反。”
“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宋力行当日自以为打出的伤害,全部落在了护身灵宝上,而夭璟身上的伤,是另一人所造成的!”
“而这个人,就是宋力行证词中,在场的第三人。”林南枝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夭犷,“夭大人,是您吧?”
林南枝将证据一个接一个抛出,步步紧逼,将夭犷的防御层层瓦解,让他再无狡辩的可能。
至此,伤人案已然明晰。
林南枝垂下眼,眸色渐深。
伤人案只是前戏,接下来的失踪案,才是这场战役的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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