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祖今天也在帮挚友收拾烂摊子

　　咔哒

　　中村律离去，拍卖场中只剩下了夏油杰一人。他静静坐在黑暗的室内，屏幕反射的幽幽冷光照亮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现在，田中茂已经被解决掉了。
　　这场拍卖会的目标完成了三分之一。

　　关于从谁先下手，夏油杰也是谨慎思考过的。
　　选择田中茂的原因有三个：

　　一是他作为总监部高层，负责的正好还是关乎人类社会与总监部之间的联系这块，只要扳倒他，普通人政府那边就会一定程度上对总监部失去信任。

　　取而代之的，近几年异军突起的盘星教便有可能从政府那边抢到更多原本属于总监部的咒灵事件，进一步抢占资源并踏出取代总监部的第一步。

　　那件看似平平无奇的二级咒具，正是这场拍卖会所宣传的那件“足以颠覆整个咒术界的物品”。

　　二是……
　　夏油杰目光深沉。

　　宿傩手指。

　　目前，出现的宿傩手指一共有两根，第一根被放入了咒灵青行灯体内，目的是杀死或试探悟的实力，第二根便是那名蓝发缝合脸特级咒灵手里的那根。

　　田中茂这边是唯一一个宿傩手指流出的缺口，就算不是他干的，估计也和他身边的人有关。也就是说，那名暗中想要杀害悟的幕后黑手，应该就潜伏在他的身边。

　　同时，特级咒灵所拥有的那根也很有可能是那人给出去的，那名幕后黑手极有可能与特级咒灵存在联系。

　　拍卖会上出现的宿傩手指、特级咒胎还有黑绳就是为了钓这一人一咒灵的。

　　现在，宿傩手指、黑绳已经全部成功落在了田中茂的手中，这两样物品他几日后便能追踪到最终的去向。届时，那名幕后黑手的身份便能水落石出。

　　不过不知道，这次的宿傩手指会不会顺利被那人交到特级咒灵手中呢。

　　某只大狐狸舔了舔唇，有一点点期待。

　　至于第三个原因……
　　夏油杰敛下眸，拢了拢袈裟站起来向外走去。

　　今天并没有什么好天气，窗外没有一轮明月，只有连绵不断的阴雨不住地往下落，雨点打在土地上、屋顶上、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噪音。

　　雨势缓缓加大。

　　夏油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嘴角微微向下，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漠然。

　　潮湿的雨、嘈杂的雨，那种恶心黏腻的触觉再次自骨缝中缓缓滋生，侵占口腔、喉管、耳膜，压着他将他溺死于泥潭之中。

　　夏油杰上前关上了窗，将那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隔绝在外。

　　雨声骤然变得沉闷，从四面八方打在这间小小的屋子外，成群结队、无穷无尽，数量是令人作呕的庞大。那么弱小，却又那么盲目地落下来，无数滴雨砸下，溅起的却是血。

　　夏油杰反射条件地干呕了一下，靠在墙上闭眼缓了一阵，这才重新恢复了一点平时的样子。

　　他重新推开了窗，面色如常地在橱柜中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又叫人送了瓶牛奶上来，放在了桌子对面。

　　“来了？”夏油杰一边给自己满上酒，一边淡淡道。

　　大开的窗户边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人，身高一米九二的白发男人用眼罩蒙着双眼，光是站在那里便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五条悟没说什么，沉默地关上窗，然后坐在了夏油杰对面。

　　杰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猫安静乖巧地坐在那里，脑海中的思路千回百转。

　　他们的关系在灵魂互换期间已经逐步缓缓恢复，杰的状态看上去也好了不少，甚至暂时放弃了他原本的偏激大义。

　　可是，他前两天来找杰的时候，杰却一直非常冷淡，甚至还问出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这种令猫伤心的话，最后更是直接把盘星教的门窗和自己的卧室门窗都牢牢锁了起来，就连洗澡的时候都要把门反锁掉。

　　猫显然完全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只是很委屈地一味在杰洗澡的时候撬他的浴室门。

　　最后，杰更是直接闭门不见，虽然对于五条悟来说那堵墙就是一层薄薄的纸，但杰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他也只好委屈巴巴地暂时放弃和杰见面。

　　估计只是身份刚互换回来杰还不适应这样相处的方式吧。

　　五条悟乐观地将其他的可能性统统打叉，要不他很有可能当场陷入暴怒并直接去轰了总监部。

　　不过，杰今天却没有阻止他的进入，甚至还主动开着窗。

　　大猫明白杰估计是有事对他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还喝了几口牛奶。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二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坐着，夏油杰缓缓喝着酒，看似速度不快，但很快一瓶酒就下去了大半。

　　他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异样，人看上去也很清醒，就是看这架势是冲着把自己灌醉去的。

　　夏油杰盘腿坐着，身上的袈裟因为坐姿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散，五条悟没想看这些东西，但是六眼忠实地将杰身上的一切变化都完完全全地告知了他，没有漏下任何一处地方。

　　从微微露出的胸膛，到低下头斟酒时线条优美的一截脖颈，耳垂、耳廓、一直到他垂下眼时被阴影所覆盖的那一小片皮肤，都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红，发丝也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

　　杰的脸上不是平日里那种很好看很得意的笑眯眯神情，嘴角微微撇着，抓着酒杯的手动作又急又快，眼睫始终低垂着，眼神中透着落寂。

　　杰不开心。

　　五条悟紧紧盯着眼前耷拉下来的大狐狸，在夏油杰伸手去倒下一杯酒的时候终于有了动作。

　　他抓住了夏油杰去拿酒瓶的手腕，阻止了他，“别喝了。”

　　五条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手腕在被他握住的那一刻便乖顺地停止了动作，他松开手，夏油杰也没再继续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之后又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他。

　　“悟。”夏油杰叫了他的名字，“你应该知道，这场拍卖会是为了针对谁而筹备的吧。”

　　“啊，我猜到了，是那个田中茂吧。”
　　“没错。”夏油杰点了点头。

　　他几乎是想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向面前的人展示干净，语气不疾不徐地就这么将盘星教的机密战略给全盘托出：

　　“那人，田中茂，我找到了他过往的罪证，并且在普通人政府那边证明了证据的真实性，从今往后，政府将会给予盘星教更多资源，我们会一点一点取代掉总监部，统治咒术界。”

　　“不只是这个原因吧。”五条悟语气平淡道：“他还做了什么？”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我在调查他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件旧事……一件，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旧事。”

　　“理子父母的那场车祸，就是他安排的。”
　　“目的是，夺取星浆体。”
　　“剥夺她作为人的一切可能，让星浆体，只能成为星浆体。”

　　雨声在此刻，终于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掌声。

　　夏油杰没再继续说下去，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感，就是很平淡地将这件事讲给了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还会在乎的人。

　　他重新给自己满上酒，并拿过一旁的空酒杯，倒了一点底在里面，推向五条悟。

　　玻璃杯底在桌面上发出被推动的摩擦声，随后便被另一只手接过。

　　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对坐着，沉默地喝了一会酒。

　　大雨还在继续落下，天依旧阴沉，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放晴。洗不尽的血凝固在大地上，固执地无法被雨水冲刷，鲜艳而刺目。

　　“悟。”夏油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上，没有抬起头，“灵魂互换已经结束了，我们之间也没有继续来往的必要了。”

　　“所以，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语气平稳地陈述道：“取代总监部，仅凭你们的力量是不够的，至少也需要与高专合作才能做到。”

　　——为了改变咒术界，我们还有着见面的必要。

　　夏油杰温和地摇了摇头，“不。”
　　“我不会让高专和五条家参与进这件事来，更不会让你参与。”

　　“啊，好啊，让我听听这次又是什么理由。”五条悟扯了扯嘴角，眼神很冷，“你都要干翻总监部自己统治咒术界了，总不会还拿出那套‘五条悟不能和诅咒师混在一起’的说法吧。”

　　夏油杰垂眸盯着桌面，缓缓道：“在取代总监部之前，盘星教与总监部必有一场大战，局势很快便会陷入混乱。”

　　“而普通人政府那边绝不会真正对盘星教这个诅咒师组织报以信任，多半是想要让我们两败俱伤，然后趁机夺取咒术界的统治权，让咒术师活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但是你不一样。”

　　“悟，你是咒术界的最强。”夏油杰抬起头注视着他，“届时，腐朽的总监部消失，导致局势混乱的诅咒师组织离去，而及时稳定了局势的你便是众望所归。”

　　“你的背后，是高专和御三家，而只有你的实力才能够有效打消普通人政府那边的窥视，同时做到镇压和统治咒术界。”

　　夏油杰不禁露出了一个浅笑，“悟，由你统治的咒术界，应该会是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吧。”

　　“……”
　　“所以呢？”五条悟冷冷道：“所以你就要因此承担一切恶名，为‘五条悟’的上位铺路吗？”

　　“悟，如果想要长久的统治，那么统治的正当性和合法性是必不可少的。”

　　夏油杰的眼神贪婪地游走在五条悟的脸上，温柔而眷恋，“所以是的，盘星教会成为这场战争中的弃子，我们会在一切结束之后离去，去追寻我的大义。”

　　“悟，你的人生不该再和我纠缠在一起。你会成为咒术界的统治者，而我也有我的大义需要去完成，我们注定分道扬镳。”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再相见了。”夏油杰久久凝视着那张脸，他的手上甚至还残存着当时连熬了好几天夜织眼罩的肌肉记忆，但一切都已经清零，他们再次回到了原地。

　　白发男人缓缓站了起来，走向窗边，背对着他久久站定。许久，他才吐出一句话，“你承诺过，不会再抛下我的。”

　　夏油杰注视着他的背影，依旧很好地维持着那副笑容假面，轻松地回应道：“抱歉，悟。”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无声地落在了袈裟的深色布料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五条悟依旧没有回头，下一瞬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一切重归正轨。
　　只有六眼看见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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