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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芝麻
年后深哥提前回来了,据说事儿办得很顺利,大家一起吃饭,文映轩突然说,他舍不得芝麻,能不能把芝麻给他多养一阵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可怜兮兮的,仿佛突然回到了幼嫩的十七岁。
杨冰看着他的样子一阵失神,他很意外文映轩会这么直接地提出这个要求,长大成人之后,他基本都矜持、克制、适度。
除了床笫之间,这是他很少有的一种情态。
回过头看向深哥,发现深哥也很无措。
杨冰不合时宜的想笑场,显然这也是深哥不大熟悉的一种突变。
深哥除了芝麻还有四只猫,有时候确实是有点照顾不过来。
芝麻现在是病患,需要特护。
深哥饭后仔细看了看芝麻,她精神状态很不错。
他说:其实我舍不得,但是你照顾得挺好。
让他真的开始犹豫的是,芝麻比之前胖了1.2斤。
养过肾衰猫的人都会知道,长胖是多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儿。
他深沉地天人交战,说是不是对于芝麻这种敏感又聪明的小猫来说,被独宠其实更加幸福些。
这倒是三人之前都没想过的一种思路。
深哥去客厅后,文映轩就把小猫从爬架里抱出来,用一种幼嫩的声音问他:所以你其实是个孤僻的占有欲强的小芝麻吗?
但你以前不是主动把花椒带给我了吗?……
杨冰感到一阵大概和深哥的错愕差不多的情绪,纵然他非常熟悉文映轩,还是被他的口气弄到忍俊不禁。
最搞笑的是,他突然发现文映轩对厨事一窍不通,但居然给猫一个起名叫芝麻,一个叫花椒。
深哥说可以再让文映轩养芝麻一个月,如果状态能继续维持,就让他继续养下去。
深哥悲壮地说:都这个时候了,别的都无所谓了,我只希望她长命百岁。
饭后杨冰去送深哥,文映轩去倒垃圾,深哥车没开进来,杨冰陪着他走到小区外。
深哥突然问:段阳知道吗?
杨冰说:什么?
深哥说:你们俩这事儿。
杨冰一时哑火。
认识深哥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被他八卦感情。
深哥看着他,表情有点无奈:你们都那么明显了,还觉得别人看不出来?
杨冰好奇:怎么明显了?
深哥无奈:你对别人是个什么样儿,对他是个什么样儿,区别太大了。
他老神在在嘟囔:我早就怀疑过你不喜欢姑娘。
所以你没发现我从不给你介绍女孩。
还真是,杨冰想。
深哥说:上次我们喝多了睡他家,应该发生了什么吧。当时吃饭时他说自己单身主义,你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之后感觉你们气场就变了。
杨冰有点尴尬:我怎么意味深长了。
深哥说:自己意会。而且他在你面前黏黏糊糊的。要不是长得好看,我好几次都想笑话他。
杨冰忍俊不禁:你这话因果逻辑不太对啊。
深哥说:有什么不太对的。就是很好笑啊。莫名有点幽怨。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你怎么没和段阳发展一下。按理来说你不是认识段阳更早吗?
杨冰:哎?????!
杨冰觉得段阳应该是知道的。虽然杨冰没兴趣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但他还在国内大学有第一个男性追求者的时候就和段阳提过。
他甚至一度觉得,段阳后来还隐隐有撮合他和付青的意思。
他从没在深哥和段阳面前刻意掩饰过什么。对杨冰来说,毫无避讳地让深哥过来,就是一个隐秘的公示。
他说: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深哥好笑:行,挺潇洒?
杨冰也笑:你情我愿,及时行乐。
深哥审慎地问:你的意思是……不算正儿八经恋爱。
杨冰点头:不算……吧。目前还没有。
他忍住了没说“他建议先做炮友”。
深哥点了根烟,深吸了两口,沉思状。
他说:这么多年从没听说你跟谁恋爱,是因为一直惦记着他?
杨冰摇头:那倒也不是。我可能就不是情情爱爱的那种人。
文映轩算个例外。
深哥说:真没喜欢过姑娘?
杨冰说:有过女朋友,没有喜欢到难舍难分。甚至觉得很麻烦。
深哥说:喔?对他不一样?
杨冰说:他不麻烦。
看深哥审夺自己,他仔细斟酌:我们原本关系就好。你知道的。所以……挺自然的。
深哥说:男人不也会有麻烦?
他的表情仿佛别有深意。
杨冰说:比如?
深哥说:他爸……是不是和你那个表姐?
夜挺黑的,风又大。吹得头有点疼。
杨冰口干舌燥。他说:你怎么知道的?
深哥说:大家不都知道。只是很少有人特意去捋这里面的关系。当年那个案子那么大,他爸第二个月就辞职了。城里到处都在说,段阳都和超市里的小姑娘聊这个。
他说:我当时想了一会儿才想清楚这个关系。后来我还特意问了段阳,他默认了。
杨冰轻轻嗯了一声。
深哥说:我可能有点多嘴,但你们现在这样,是已经谈开了从前?
杨冰摇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
深哥说:如果你不在乎,那倒也无所谓,上辈的恩怨确实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但是,如果你在乎他也在乎,就迟早得面对。
杨冰好像在自言自语:就不存在例外么?毕竟其实和我们两个人本身也无关。
深哥点头:是有可能,但谁说得准呢。虽然你们能重逢并且搅在一起,本身确实是奇迹。
杨冰沉默。
深哥猛吸一口烟:这大概也算一种孽缘?
文映轩倒完垃圾应该就上楼了。深哥走后,杨冰慢慢在这个并不太熟悉的小区里漫步,走到那个小山包里,甚至在上面抽了根烟,太冷了,寒意短暂战胜了惆怅和忧虑。
真的,稀里糊涂的他们就在一起了。
也可能十年酝酿出的洪流,已经不再经受得起任何一道微小的阀门。
过去确实是一个隐忧。或者说,是一个没准可能要炸开的炸弹。
虽然并不知道会触碰到什么——至少杨冰不明所以——但文映轩不说,他也就同样讳莫如深。
于是导致不约而同的不敢触碰。
生怕谁触发了最后一根稻草。
杨冰想起最近做的一个项目,提到一种瓷器的烧制,叫翠青釉。
它原料配方复杂,必须比例精准,烧制时对还原气氛要求也很严格,不可不足,也不可过度,温度的控制和调温的速度都得平衡,总而言之就是每一步都非常精确,否则就会出现瑕疵,釉色不够纯正或者不够均匀。
然而它的成品很美,温润如玉,盈盈欲滴。让人觉得之前的一切殚尽竭忠的控制都值得。
杨冰隐约觉得自己和文映轩现在就像是这样的状态,小心翼翼,绕过很多暗礁,然后拼命享受缝隙间的快乐。
开春,杨冰来和付青吃饭。
杨冰最近依旧很忙。
久违亲自跟的这个项目,是个政府项目,内核非常简单,但是细节对接真的非常麻烦。
对方的工作人员既不懂行也毫无效率,杨冰参与过两次后就无耻地把对接交给了组里的愣头青。
席间和付青聊起,付青说:怎么?是不是没有和衙门办过事。
杨冰回忆,确实比较少。而且他一般不负责这块,偏重策划。
付青说:老板突然这样看重你,是不是有培养你左膀右臂的意思。
杨冰呵呵。确实不无这种可能。且他本来就是左膀右臂。
然而他情场得意,职场就缺了那么点热情。
付青对他的一切都保持着适度的敏感,他说:你看起来心不在焉。
杨冰说:我有吗?
付青说:你有,那天联系仓库事宜你竟然亲自电话过来。搞得小山以为你们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小山是付青的助手。
杨冰说:至于么。你们怎么好像看豪门八卦一样关注我们。
付青笑:老板意欲扩张。但是形势并不明朗,同行都看着呢,想看看他怎么走,或者下一步走到哪里。或者也是都等着他走出条路来。
杨冰沉默。前阵儿老大曾经问过他,愿不愿意去一线城市打江山。
他很犹豫。虽然也并没有让他全部家当搬过去的意思,但至少离开这里一两年是必须的。
G市不能说没有市场,但如果想做大,异地进驻是必须的。
这天晚上文映轩来,他随口提了一句,然后发现文映轩全程都有点走神。
他问:怎么了?
文映轩说:觉得床搭子没有腿就好了。
杨冰失笑:你赶我走啊。
文映轩说:我看你的表情蠢蠢欲动。
杨冰说:综合来说,以变应万变确实是最好的。我们这行本来很多技术和理念也日新月异,但是……
文映轩说:但是,你并不想从头再来。
杨冰沉默,心下暗惊。
因为文映轩说得没错。
很少人知道,他幼年丧母,青春期主动进入一条丧家犬的角色,后来又出国,回国,来一个陌生的地方求职谋生,工作需求加多年磨砺……看起来像是社交型人格。
但其实他内里对外冷淡,疏远,对很多事非常隔岸观火,更矛盾的是他同时又非常需要及依恋自己的固定港湾——哪怕是孤家寡人只有小央陪着的港湾。
这种感觉前几年还没那么明显。这两年尤其强烈。可能是快要年近三十的缘故?
当然,他也无法矢口否认重逢文映轩的影响。
他说:床搭子对你这么重要?
文映轩说:重要啊。
杨冰笑:那你从前那些年怎么过来的。
文映轩说: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像和尚一样活着。
但是食髓知味后就不一定了。
他语气十分真诚。
杨冰一直没说出口的是,成年后的文映轩,几乎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冰清玉洁和父亲的道貌岸然,所以每逢坦然谈及床事,就让杨冰有莫名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也能时刻转化为一种富于内劲的撩拨。
让杨冰无法自已。
已经初春四月,房子里暖气片没关,完事竟然有点汗流浃背。杨冰起身要去冲,本来想拉着文映轩一起。看他似乎懒懒的,就想了想,到浴室开了浴缸的水。
看着水位差不多,才出来拉文映轩。
文映轩已经趴着快睡着了。陷在杨冰青灰色的被套里。文映轩这种样子在昏暗的卧室看和高中时几无二致,有一种瓷白睡美人的感觉。
杨冰对着他后颈吹气。说:去洗澡啦。
他哼哼唧唧。杨冰就站起来先走了,说我先去。
然后就听见文映轩坐起来了,应该是睡眼朦胧地跟着过来。
杨冰这个浴室就在自己的卧房,顶多六七步路吧,他已经踩进浴缸,却半天不见身后的文映轩进来。
他说:人呢?!
走到门边,看见文映轩在那杵着背对自己,被他拍了下,顿时抖了抖,说:我不泡浴缸。
杨冰诧异又好笑:你干嘛?我这浴缸就我一个人用的。别人来都用客房的。
他说着也感觉不对。不至于是这种反应吧?而且不管家里气温如何,从被子里出来这样光着站着都是有点凉的。
文映轩看起来就像凝固住了。
杨冰拢住他,顿时更加错愕——文映轩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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