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

　　彭清晏站在吴声前方等着他，几秒钟后吴声穿过终点线，体育老师便按下秒表嘴里边喊道：“第九名。”
　　惯性让吴声没有立刻停下，整个人径直撞进了彭清晏的怀里。
　　彭清晏整个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里端着的葡萄糖水撒出来一些，另一只手紧紧环住吴声。
　　“啊，抱歉。”吴声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惊喜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能是彭清晏。
　　彭清晏将吴声拉倒一边，把补充能量的葡萄糖放到他手上，尽管无声看起来不是很累的样子：“快喝了缓缓。”
　　吴声顺从地点了点头：“嗯。”温热的糖水顺着有些干涩的喉咙流下，吴声看向彭清晏，“你呢？你喝了吗？”
　　彭清晏难得看见吴声有些呆呆的样子，此刻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小猫的幻影。
　　吴声双手捧着杯子喝完了水，彭清晏将一次性杯子拿走替吴声丢进了垃圾桶。
　　丢完垃圾彭清晏拉着吴声站在操场草坪上：“看看沈志恒到哪里了？”
　　两人在跑道上仔细搜寻了一下沈志恒的身影，在接近终点的地方发现了他，本以为他跑得还挺快的，结果是因为他还有一圈要跑。
　　“来，来这边登记一下成绩。”操场上只剩下个别同学，为了不浪费时间体育老师打算先登成绩。
　　“第一名…第三名彭清晏，三分二十。”老师念到这里，彭清晏意义不明地看了眼吴声，结果人家吴声压根没看他，只是盯着面前发呆。
　　他是怎么了？彭清晏想。他今天好像老是发呆，是有什么事吗？
　　“第九名，吴声，三分四十四秒…”听到自己名字的吴声吓了一跳，像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反射性地抬起头，还是彭清晏拉着他走到录员的桌子前去登记成绩。
　　体育考试告一段落，众人也迎来了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结束后就会放五一小长假。
　　考试这两天，班级里整体的氛围都欢快了许多，但吴声却丝毫没有被带动起来。
　　彭清晏察觉到他最近的不对劲，忍着没有开口，只是时常跑到他跟前。吴声不想与他说些话。可大多数时候吴声只是不想辜负彭清晏的好意，强撑嘴角着笑笑。
　　五一放假的前一晚，两人一同踱步回宿舍。
　　在路上，彭清晏故意拉着吴声在校园里绕远路。
　　穿过学校的小树林，两人来到大名鼎鼎的未名湖，绕着湖泊散步。
　　在湖边，彭清晏随机挑选了一个长凳坐下，湖泊上已经冒出了一些粉白相见的荷花苞，细长嫩绿的根茎向上伸着，散落其中的一点白和湖面上的一片的绿，让人的眼睛感到舒适，精神也有些放松。
　　吴声的视线也逐渐有了焦点，他注意到湖面上绿色的浮萍上，有着一圈一圈的水泼纹，仔细看发现是只小青蛙在穿梭来穿梭去。
　　“吴声。”坐在一旁的彭清晏轻轻叫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吴声专注盯着湖面的动静，没有回头。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彭清晏斟酌了许久该怎么问出口。
　　吴声听清了彭清晏的询问，但他没有立刻回答。
　　“就是，我看你最近经常发呆，有时候叫你你也没反应。甚至连上课也出现了这种状态…我很担心你。”彭清晏停顿了一秒，继续说道，“或许你可以向我倾诉。”
　　两人的视线对上，吴声从彭清晏的眼神里看到了许多。
　　他借着额头的痒意躲过了炽热过头的目光，可是心上的硬壳却早已融化，面对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或许早就没有了防备。
　　于是趁着晚风吹拂，吴声坐在了彭清晏的身旁，第一次向别人提到了自己的妈妈。
　　“我的妈妈是个罪犯。”
　　彭清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吴声的眼神，闪着光的瞳孔里是哀伤还是冷酷，彭清晏有点看不清吴声微微低头时的表情，但这仍然让彭清晏心里一纠。
　　“他杀了他名义上的丈夫，也就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他叫......”吴声像是忘记了一般，在这里突然停顿了，许久后才说，“吴竹山。他是个很烂的人，酗酒、家暴和赌博他样样不落。但是其在我十岁之前，住在老家的我和他并没什么交流。直到我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我，妈妈和吴竹山一起从村里的老家来到了县城，爸爸在县里找了一份工地的工作，妈妈进了一个裁缝厂。说来奇怪，我也不知道在十岁之前为什么我会以为妈妈是个哑巴。和父母住在一起让我我和妈妈逐渐熟悉了起来，但同样的是吴竹山的发泄对象便也因此多了一个。有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是煎熬…然后，后来…”说到这吴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肘部撑着自己的腿，声音变得颤抖，“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冲动的，我不拿起那把椅子，我不…妈妈就不会…”吴声状态突然骤变，他神经质地抬起头看向彭清晏，扩大的瞳孔里是恐惧“不，或许我当时就应该直接杀了吴竹山，都怪我、都怪我…”
　　看到这番情景，彭清晏连忙双手环住住吴声的脑袋，安抚道：“不是这样的，吴声。”彭清晏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吴声耳边重复着。
　　吴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些，红着眼眶抬起头：“真的吗？”
　　“是的，吴声。”彭清晏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坚定且温柔，“吴声，妈妈的爱都是无私的，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而你也正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会这么想，你只要记得你的妈妈是爱你的就够了。”
　　“是吗？”吴声轻声说道，“这样就够了…”
　　风吹过了一阵有一阵，夕阳早已染黄了天空。
　　“你最近也是因此而烦恼吗？”
　　“嗯…照理来说，妈妈一个月会寄两次信的，但是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却始终没有信寄来…”
　　“没有别的方式能联系吗？”彭清晏提议。
　　“可以申请见面…但是我上个月的见面申请却被拒绝了。”
　　“所以你很担心吗？”
　　“嗯…”
　　彭清晏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这种情况确实很让人担心，他只能尽可能说些安慰的话语：“你别担心，你妈妈肯定不是故意不联系的，再等一等，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呢？”
　　“但愿吧。”吴声看着在夕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接受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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