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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几日后,肖家的红布又换上了白幡。
牌位两侧站着肖大、肖奇两人,主持各项事宜,肖玉桃、玉树、肖大伯家的三个儿子等这几个小辈们跟在两侧。
来吊唁的人不少,未到正午,小院里已有了二三十人。
只是不见有几人落泪,宾客均是满面愁容,眉头紧锁,三三两两聚集成堆,窃窃私语。
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何田田正擦了眼泪准备退出去叫起席面,忽然门厅走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黑汉子。
那壮汉满脸络腮胡,眉眼倒垂,光长相便有十分凶煞,双手一直摸着后腰。
众人这才瞧见,那汉子腰上别着两把横刀,并无刀鞘,太阳一照,寒光凛凛。
他一进屋,房里的宾客均退开好几步。
肖奇有些紧张,挡在何田田几人前面:“这位兄弟,可是三弟的朋友?”
那黑脸汉子也不答话,来回打量两侧的肖家众人,双手却不曾从刀柄上拿下来。
阴风一吹,供桌上烛火一晃,气氛不好。肖玉树沉不住气,要退出去捡几把斧子进来。
那黑脸汉子却转了脸色,呲牙一笑,双手抱拳:“我来给肖三兄弟上柱香。”
说罢正经捡了三根香,拱手垂头,插于香炉之中,又一掀衣袍,跪在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
众人松了一口气,何田田想着再去叫起席面。
那汉子却忽然大声叫住了众人,径自扯了把椅子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沓薄纸,挨个念道:“肖麻琪,今于吉庆坊借贷铜钱伍佰贯。其钱限至本年腊月十五日前,利随本清,一并还讫。恐后无凭,立此为照。开宝十二年秋九月廿一。”
“……,借贷铜钱肆佰伍拾贯,……”
“……,借贷铜钱壹仟捌佰贯,……”
黑脸汉子放下借条,捡出几张,又朝大家一笑:“诸位,这几张可等不得了。”
肖大肖奇脸色俱是一变,哪来的这么多钱赔给他。
方才躲远的人也聚集了过来,个个都伸头往里探。
肖奇正要上前,被肖玉桃一把拦住,给了爹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肖奇哪里能安心?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肖玉桃。
“这位大哥,这欠条,可否与我一观?”肖玉桃恭敬伸手,瞧着老实巴交的。
那黑汉手往后一缩,一声冷笑:“女娃娃放肆,才识得几个字?别拿过去撕了,倒叫俺没了凭证。”
“不识得字,还能不识数吗?”肖玉桃故作惊讶,“三叔躺在那儿,俺们也不知他欠了多少钱,不看一眼,哪能安心?”
身后几人俱是点头,都看着他。
那黑汉这才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从肖玉桃眼前一扫而过,没好气道:“看清楚了吧?”
肖玉桃严肃地点点头,回头朝着大家道:“看清楚了,爹,三叔真欠了这么多钱。”
肖家几人具是面色一沉。
那黑汉眉开眼笑,手点着桌子:“那就快些还来。”
肖玉桃却不急,转身背手,一脸哀痛,惋惜道:“只是三叔的田宅已经抵了吉庆坊,据我所知,自从他抵了田宅以后,他便不能从吉庆坊吝出一分钱了。”
肖玉桃又转身面对那黑汉,一声冷笑,“正因此,他酒醉后无处可去,这才醉倒道旁,被狼咬死。他的那些借条,吉庆坊早做了废纸了,你手里这些,又是哪里来的?”
“方才你故意不念保人姓名,我猜你就是三叔的保人,冯六牛吧?”
那黑汉瞧着这一屋子老实庄户,本以为能讨到钱,谁知却被一个小姑娘戳破了诡计,恼羞成怒,也不多废话。
他一把掀了桌子,桌上的碗盘乒乒乓乓落了一地,那一沓欠条也做了漫天飞雪,簌簌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踏扁。
还好都是木头的,捡起来还能用,肖玉桃被陈济川拉开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担心这些碗盘。
陈济川早有准备,立即放出小黑,拎起木棒劈头打向那汉子,那黑汉虽壮实,却被小黑扯住裤腿不能动弹,顾不得前头。
旁边几个肖家兄弟也反应过来,忙捡了椅子条凳赶来帮忙,将他团团围住,一时竟将这汉子打的不能还手。
那黑汉见势头不好,脸色难看,顾不得许多,一把抽出腰上佩刀,寒光一闪,吓得肖玉树几个人不敢上前,破开一道口子,这才跌跌撞撞跑出了院门,不见踪影。
灵堂中的宾客早已吓得像无头的苍蝇般到处乱窜,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客人带着家眷东躲西藏,更有书生妇人,庄户孩童哭声一片,大小宾客,俱是抽泣。
院里倒有了些葬礼的样子。
何田田安抚众人,收拾东西,请大家到院里等着开席。
趁着间隙,她偷偷问肖玉桃如何知道的。
原来前几日他二人,一个从村长处得知肖三的田宅早已收归吉庆坊了。
一个又探得肖三有次没钱让赌坊打出来了,后来许久不曾来过。
又找了些常见他的朋友,这才拼凑出事情全貌,谁知方才一诈,这人便露馅了。
可宾客虽哭哭啼啼,却不愿出去吃饭。聚在一处,扭扭捏捏地无人开口。
磨蹭了半天,马三家的娘子,腾地站起来问:“田嫂,肖三欠俺们二十贯,谁来还呢?”
她身旁众人这才纷纷搭腔:“是啊,我们又不曾得了他的宅子。”
何田田让大家莫急,肖大伯摆出笔墨,准备一一登记,欠了多少,今日赔个八成,若是不够,他们再去筹措。
“哪有借十还八的道理?”众人还要再闹。
何田田却有些生气,瞪起眼珠子:“爱要不要,你们个个空手吊唁,能得了钱回去还不知足?不要你们就告倒衙门吧,看大老爷如何判罚!”
其余人支支吾吾的无人再喊,马三娘子第一个排上了队,她可听清了,没了他们还要去筹措,这一筹措,不知何时才能拿到铜板。
众人这才没了闲话,一个个老实排队。
肖玉桃在旁边挨个发钱,东家十吊、西家八吊的。
肖玉桃看着这些老实的庄稼汉,有些无语。
若说大家不精明,还知道今天来讨钱,若是精明,怎么明知肖三是个不靠谱的,还有这么多人给他借钱。
她却不曾见过肖三的手段,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撒泼打滚一样不落。
最后借给他钱的,往往是些抹不开面皮的老实人,偶尔去问肖三讨债,却也被他一通羞辱给赶了出来。
若是肖家不认这些债,他们怕是真要实打实亏了许多银钱。
故此,许多人领了钱,对何田田肖玉桃等人俱是十分感激,还有的竟然要跪下。
肖玉桃更是五味杂陈。
没等她再感慨一番,却有人在门外来找。
门外小官人向里打听,在问那个做木工活儿的可来了。
除了她二人还有谁,黄燕来换了她,肖玉桃过去迎接。
来的是一个清秀小哥,见她二人披麻戴孝,那小哥眉头一皱,犹豫道:“你二人因何来此?”
“小叔亡故,来此作客。”
那小哥松了口气,递上一封信:“我家老爷,乃是太康知府杨大人。”
小哥眉眼带着傲气:“我家娘子看中了你二人的手艺。明日带着这封书信,上太康县杨老爷家里去,务必带齐吃饭的家伙,来为我家娘子打嫁妆里的妆奁。这是买你二人这几日的定金。”
小哥又掏出十两银子,递与二人,见二人接下。
小哥补充道:“你二人明日,千万别提家中之事,也莫戴任何白的。毕竟是做嫁妆,沾了白事,怕娘子介怀,你们也丢了生意。”
肖玉桃点点头。
那小哥这才松了口气,施礼告辞。
已经找了十七八个木匠了,若是这个再有什么差错,他回去交不了差,少不得又要挨打,见事情圆满,他眉头舒展不少。
肖玉桃回去悄悄告诉何田田。
何田田十分开心,桃桃竟然要给知府娘子做活计了,若是这一单做的好些,往后岂不是不用愁生意了。
何田田掏出肖玉桃给的二十两银子,让她拿走,城里不比乡间,吃穿用度都贵上许多,用的差了,还要叫人笑话。
肖玉桃断然不要,给了娘来应急,哪有带回去的道理,何况两人还能再赚。
何田田拧不过女儿,只好作罢,叫他二人只管去便是,家中不必担心,小狗也给他们养的结结实实的。
拜别父母,两人回了家,收拾起了工具、衣物,听那小哥说要去好几日,肖玉桃多带了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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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肖玉桃踩着陈济川的肩头上了大马,她只骑过驴子,不曾骑过马,如今颤巍巍坐在上面,离地甚远,还有些害怕,不敢乱看。
陈济川绑好了行李,这才翻身上马,双臂环至肖玉桃的腰前,下巴搭在她的头上,重重一压:“娘子,坐稳了。”
身下的马儿哒哒地跑了起来。
肖玉桃屁股一颠一颠的,差点要掉下去,她更怕了,紧紧抓着陈济川的两条胳膊不放手。
陈济川单手握住缰绳,腾出一只胳膊,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拢:“靠着就不怕了。”
她紧紧靠着背后的人,还是害怕,两只手重重扒在陈济川的肩头,她实在是害怕掉下去。
陈济川无奈一笑,放缓了速度,带着马儿晃晃悠悠地走了。
等到了杨府,已是日上三竿。
门房不快,嫌他二人来的太迟,别的木匠早到了。
肖玉桃有些脸红,陈济川只拱手赔不是。
见他二人竟有匹马,门房更是惊讶,找了马夫将他二人的马牵走养了。
肖玉桃跟在赶来的管家身后,沿着亭台水榭往里走,两侧茂林修竹,怪石嶙峋,很是清雅富贵。
不由得咂舌感叹,这位杨知府真是富贵啊。
那管家瞧这肖玉桃的脸色,不曾说话,脸色却十分骄傲。
迎面又见到一长溜的丫鬟,约摸十三四个,身上红粉黛绿,相映成趣,排成一队,手里捧着各色精致的饭食,香味儿直往肖玉桃鼻子里钻,惹得她也饿了。
众丫鬟见到杨管事,纷纷弯腰行礼,手上的盘子稳稳当当端着,又施施然远去了。
那管家带着二人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片院子。
这院子与外间亭台水榭大不相同,黄土扑面,一溜并排是八间土阶茅屋,院墙坑坑洼洼,院里俱是些泥瓦棍棒,瞧着是块堆放杂物的地方。
没等她细细观察完,院中多了几道直愣愣的目光盯着她二人,肖玉桃挨个扫过去,见是几个白发老头同各自手下的小徒弟,那神色,瞧着很不待见他们。
有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直接问了:“杨管事,怎么还有女人?”
“黄师傅莫急,这小娘子是同夫君一道来的,娘子很是喜欢她的手艺,特请来为娘子做些体己,不与你们妨碍。”杨管家笑眯眯道。
那黄师傅冷哼一声,回屋去了。
杨管事转身,指着最边上的一间小屋,将钥匙交于二人:“你二人先在此住下,晚些夫人会叫你们回话,暂且候着便是。”
杨管事走了,陈济川和肖玉桃放下包袱,在屋里收拾一番,肖玉桃见外面的人不太待见她,变没出去,吩咐陈济川去打探一番,问问他们各是来做什么的。
谁知陈济川也碰了一鼻子灰,这些木匠多是太康县下的,他并不认识,又多是德高望重的长者,见他一个毛头小子,谁都不给面子,不是装听不见他说话,就是干脆不给他机会接近,他走了一圈,还走出了几分火气。
墙角下的一个躲懒的小徒弟瞧见他这样,躺在地上捧腹大笑。
陈济川听见了:“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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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地图!桃桃能不能赚到钱捏,让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