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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
她哭累了,挠累了,眼皮越来越沉,空气越来越少,她知道她大限要到了,她好像看到了她的女儿。
胖嘟嘟的女儿抿着小嘴伸着小手跑来让她抱抱,她一把抱起了她,抱起了她的宝贝,在小区里,在绿化带中,在阳光下。
“妈妈,你终于醒啦,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很久啦!”
一转眼,她发现胖嘟嘟的小娃娃已经大了,她会说出完整的句子,重得她几乎抱不动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紧紧抱着她,眷恋地抱着她,欣喜若狂地抱着她,泪水流进了嘴角都是甜滋滋的。
她看她一转头指着肯德基门口在骄阳下微笑的老爷爷,“肯德基,肯德基,妈妈!我要去肯德基!”
她伸手摸了下兜,感觉到手机的存在,高高兴兴把宝贝抱进了肯德基。
她点了带牛奶的双人套餐,用手机扫码付了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微笑看着孩子兴高采烈的大快朵颐。
真好,她回来了。回到现代都市,窗外车水马龙,窗内桌明椅净。人们在文明用餐,低声交谈,不远处有孩子在打着室内滑梯,偶尔传来笑声,引得女儿频频张望。
她笑:“想玩吗?吃完了再去。”
女儿拿起一块鸡翅,露出小虎牙甜甜地笑着说好。
她端起牛奶发现手在抖,她太高兴了,兴奋到连杯都握不住。她把细扁的搅拌棒插进牛奶中,看着那粘稠的泡沫久久不肯消散,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泪水又溢出眼角,真是久违了,不加糖的肯德基牛奶的味道。
她低下头掩饰窘态,手机突然亮了,弹出一条新闻,她伸手点开,新闻中的图片令她大吃一惊。
她看见了他,史倘锵,不,他在现代不叫史倘锵,他叫李华勤,是中华研究院的副院长,落水昏迷三年零七个月于今日清晨突然苏醒。他果然不是一般人,昏迷醒来竟然能上热搜,可见有多少人关注着他。
她自然不认得他的容貌,但她记得他的眼神,狂热的,偏执的,目空一切的,矛盾而又和谐,透过手机照片,阴鹜地看着自己。
她看着他的照片,恨得红了眼睛,他也回来了!
回来了也好,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他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他疯狂的抱负,她也不用锁着他关着他看着他,从古代回到现代,他们都解脱了!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一场噩梦。梦醒了,如同劫后余生,值得庆幸。可是……她的右眼皮为什么跳个不停?
她伸手按住她的右眼皮,一抬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他也在看她,一张粗犷的脸,一双阴鹜的眼,是他?是他!史倘锵!!
她一惊而起,椅子后退的尖锐响声惊到了她的女儿,然后她就看到她女儿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漆黑一片。
她伸手一抓,一声闷响,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她又回来了?回到棺材里?不!!!
她泪如泉涌,惊骇莫名,不!她不能回来,史倘锵在那里!史倘锵在现代!他离她孩子那么近!她怎么可以回来?!
她用力撞头,把棺材盖撞得咣咣作响,她在眼冒金星的同时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们听!有声音!她活着!她还活着!挖!快挖!!”
“环佩!”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哭叫,“椿来救你了!你别怕!椿妈妈来了!”
她这才在迷迷糊糊中意识到有人来救她,不,她不能活,她不能活在这里,不能活在古代!史倘锵穿回去了!她不能活在这儿!
她用力撞头,拼尽全身的力气,可她的意识却迟迟不肯抽离,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撞击的又是木板的原因。
她要她的女儿,她要她的女儿!她不要活着!不要!不要!!不要!!!不论心中怎样抗拒,她还是绝望的看着棺材板被推开,看到眼前晃动着几个人影。
乳娘失声道:“环佩!你这是怎么了?!”
她从嘴里挤出一丝两气的声音,“不要救我……”
他们自然不会听她的,他们刨坟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她。他们把额头出血、手指也出血的她抬出棺材,连夜运出了城。
她根本不愿意醒来,她如同魇着了一样,灵魂穿梭于各个梦里,但不是,都不是,没有她的女儿,没有肯德基,没有窗明几净,没有室内滑梯!她心急如焚,拼了命的到处跑,就是找不到回现代的路。
她不愿醒来,不想面对,缠绵病榻睡了又睡,最后还是一阵异常的疼痛刺激她醒了过来。
她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人笑得慈眉善目,“醒了。”
赵荣佩在边上笑逐颜开,“环佩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
乳娘椿道:“环佩你终于醒了,多亏了少爷,是他……”
老者听出椿的欲言又止,连忙收拾好银针,嘱咐几句后告辞离去。
椿坐在她塌前,握着她的手,“多亏了少爷,是他带着我们连夜把你从坟地里挖了出来……”
赵环佩看着乳娘带泪的脸,刑深担忧的眼,以及满脸关切的赵荣佩,乳娘自不必说,她待她犹如亲生女儿,刑深一直跟着她出生入死,而赵荣佩,她没想到赵荣佩会再一次出手救她,毕竟是她不仁不义在先,赵荣佩的亲妈亲奶奶都恨不得她快点死。只有这个哥哥,一而再地救她。
赵荣佩道:“环佩,你好好养着,有哥哥在,一定会护着你!”
赵环佩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的坐起身,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抓住乳娘,进而抓住赵荣佩。“我得回去!带我回去!”
二人异口同声问:“你要回哪儿?”
“回京!我要回京!”
尽管大家都不同意,但架不住赵环佩不顾一切的坚持,他们最终还是悄悄地掩人耳目的将赵环佩带进了京。
漏夜,马车辘辘行驶在无人的街巷,更鼓声声穿透了沥沥的细雨,月亮露了个头,随即又被乌云遮住。
赵环佩坐在马车里,她脸色苍白,手握衣襟呼吸急促。
椿搂着她,椿的体温与安抚对她的颤抖与惶恐毫无帮助,越到目的地,她就抖得越厉害,她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病,她纯粹是因为害怕,怕未知,怕命运,怕前方等待她的是史倘锵的尸体,尽管史倘锵十有八九已是一具尸体。
马车停了,猛然的停顿让她猛然一惊,一路颠簸令她的勇气消失无踪,她甚至怀疑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事情是这样显而易见,史倘锵怎么可能还活着?不饿死也早渴死了,他就算有本事能喝到他自己的尿他也活不到现在,她还来干什么呢?她到底来干什么?
驾车的刑深低声道:“到了。”半晌,车里仍没有动静,他又道,将军是否改变了主意?此地不宜久留……”
“不,在这里等我。”
赵环佩起身下车,打开了大门穿过院落,瓢泼大雨无情地打在身上,椿掀起披风遮住二人,可转眼二人还是成了落汤鸡。
赵环佩想起了穿来的那天晚上,也是一个瓢泼大雨天,她湿漉漉地走在街上,落汤鸡一样。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一切?她到底招谁惹谁了?这种事怎么偏偏让她碰上?
如果那天她没有赌气离家出走,如果她没有走那条路,如果她听到有车来了及时避开,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她是不是就不会面对一个被她抓来饿死、灵魂却穿越回去报复她家人的史倘锵?
她穿过层层叠叠的屏风来到机关面前,她扭动了它,等待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像是等待宿命无情的审判。
可是石门打开之后,巴掌大的密室内竟然空无一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听到她心脏的狂跳声!那是喜悦是兴奋是劫后余生!
有人救了他!他没有死!有人救走了他!
来人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锯断了木桩,卸下了锁链,救了人之后还关闭了密室与房门,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赵环佩笑了,笑出了眼泪,她的孩子还是安全的,她的女儿还是安全的!那只是一个梦,那只是一个她弥留之际因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幻梦,只要史倘锵还活着,只要他还活在古代,她的女儿就是安全的!
赵环佩又哭又笑,拉着椿又蹦又跳,“太好了!椿妈妈!他没死!他没死!真是太好了!”
椿看着赵环佩笑,她也跟着笑起来,她虽然不知道赵环佩说的“他”是谁,也不知道赵环佩的一系列反常行为所为何来,但只要赵环佩能高兴,她就会跟着高兴。
或许爱的最高境界就是纵容——当然,这并不适用于爹娘与孩童。
赵环佩兴高采烈地回去,她又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从一开始穿越到古代仅仅是为了活命,到后来为了荣耀为了责任为了兵将性命,再后来为了士兵的亲人为了老百姓,再后来为杀杨泉报仇,直到信仰坍塌一败涂地,其实一切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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