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来，万鬼消音

　　蒋清章只身一人匆匆前来。

　　白无让乌砚将三人的样貌描述一遍，她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蒋清章的神情。

　　蒋清章眉眼间有惊讶神色，眼里又换上担忧，“我听着，男子像是西街林大娘的儿子阿大，两位女子应该是医馆方大夫的女儿。为何大师会突然问起他们？”

　　“蒋大人对县里的人很是熟悉嘛。”乌砚评价道。

　　“我刚到这任职时，遇到过不少麻烦，是各位街坊相助，才能和坐地起价的盐商谈判，使定海县安居乐业。”蒋清章解释之后，还是不忘询问几人的安危，“刚才提及的三人，是有何不妥吗？”

　　“三人的智力可有问题？”

　　蒋清章觉得乌砚的问题很奇怪，还是如实回答了，“阿大勤劳聪敏，医馆的女儿们也十分伶俐，方大夫都想过要打破医术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呢。”

　　白无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蒋大人，你且先派人去寻他们的下落，我们再和你细说。”

　　回到会客厅，何管事给蒋清章奉上茶，可他根本无心思用茶。

　　蒋清章颓然一瞬，又变得严肃，“我定会查清害死他们的凶手。”

　　“凶手不一定是人，蒋大人暂时别轻举妄动。”乌砚放下茶杯。

　　蒋清章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派去调查的人回来了。

　　“五日前，三人都去了蓬莱村参加祈福日，暂未归家。”下人禀报。

　　又是蓬莱村。
　　白无心中已有了推测，问：“失踪五日，为何他们家里人不报官？”

　　“能去蓬莱仙山祈福之人，若是长久未返回，就是被仙人选中，成为长生不老的神仙，日后还能庇佑全家老小呢……”下人说着，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这世上哪有神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作怪！”蒋清章厉声正色，喝得下人赶紧低下头，“算了，此事与你无关，方才的调查辛苦你了，且先下去吧。”

　　屏退了下人，何管事又给蒋清章添了热茶，而他捏捏眉心，恳切地注视着白无和乌砚。
　　“蓬莱村原名是盐村，是我们这的一个小渔村，但自十九天前起，突然改名为蓬莱村，还兴起了向蓬莱神仙祈福的节日，每隔七天过一次节，如今已过了两个节日。”

　　白无在心里算了下，十九天前，正好是在漠北边关，甲级厉鬼逃脱的那天。
　　不会有错了，甲级厉鬼就藏在蓬莱村里，这可不是蒋清章一个普通人能解决的。

　　乌砚迎上蒋清章的目光，“蒋大人说过府里的怪事是两日前发生的，两日前你可去过蓬莱村？”

　　蒋清章恍然大悟，“没错，我早就生了要去蓬莱村看看的心思，但是公务缠身，两日前才得了空。可到了村外就被村长拦住，言明外人只能在祈福日来临之时，方可进去，所以我又回来了。三人的魂魄必是在那时候跟来的。”

　　三人因为邪术变得神智不清，但一见到蒋清章，就跟上了他，大概是从打心底想要蒋清章为他们主持公道吧。
　　白无猜着，看到蒋清章愁苦的神情，恐怕他也是想到这一点。

　　“蒋大人放心，我们来到定海县就是为了解决此难题而来。”乌砚正声道。

　　蒋清章起身，拱手拜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都尽管说，我一定安排到位。”

　　“倒是需要蒋大人解开我的一个疑惑。”乌砚又说。

　　白无侧目，她很少见到乌砚话这么密的时候，虽然这不算话多，但毕竟对比起他平时，已经算健谈的程度了。
　　刚才乌砚说的，也是她要说的，如此省去她废心力去与人交涉，她也乐得自在，但眼下她没有要问的了，所以相当好奇乌砚要问什么。

　　“蒋大人，不信世上有神仙，却信驱邪师，信我们口中的鬼魂存在，这是为何？”

　　乌砚问得很有道理，白无也觉得蒋清章此人非同寻常。

　　“实不相瞒，我本是侍御史，官居六品，但行事过于刚直，四年前在朝廷得罪了人，被调任到此处，实则被贬。”蒋清章坦然地说起往事，“刚到定海县时，原本与前知县勾结的盐商想要故技重施，在我这吃了闭门羹，于是给我设下不少麻烦。我能将定海县治理成如今太平的景象，全靠时间和人力，从未依靠过无凭无据的神仙。”

　　蒋清章终于喝了一口茶，再说下去，“倘若真的有神仙，那神仙拥有的是神性，脱离人性，就会远离人群。我相信鬼魂的存在，是因为我认为鬼充满人性，善恶交杂，混于人群中。本质上，没有怪力乱神，皆是人事。”

　　蒋清章的观点有趣，乌砚面上沉静，白无看不出他是否对该解答的态度，但明白他已解开疑惑。

　　“蒋大人，府内的怪事已除，接下来只要等到蓬莱村的祈福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白无给蒋清章下了定心丸，然后将三个魂魄拉到外边，等夜游神巡过，自会带他们去酆都。

　　回到蒋府，蒋夫人招呼他们去用饭，还邀请他们在府中住下。

　　就如陈桃李说的，他们得了免费的吃住，白无当然不推脱。

　　蒋夫人走路时，蒋清章十分关切，这时白无才注意到蒋夫人的腹部微微隆起。

　　“蒋夫人，你有身孕了？”白无直接问。

　　“回大师，我已怀胎五月。”

　　白无转头看向蒋清章，“蓬莱村里的凶险，是驱邪师才能与之较量的。蒋大人，你一副文弱的样子，最好接下来暂时远离蓬莱村，为了蒋夫人，也为了全县百姓。”

　　蒋夫人立即一脸担忧地看向蒋清章，蒋清章轻拍她的手，“大师所言极是，我会听从的。”

　　蒋府的饭菜简单，蒋夫人特地派人去上好的酒楼买来几道佳肴，宴请白无他们。

　　回到房中，白无并无睡意，就敲响隔壁房，乌砚很快就来开门。

　　在她的要求下，乌砚带她上了屋顶。

　　黑夜中，整座蒋府只有书房亮着，其他无人使用的地方都舍不得点灯。

　　凉风习习，白无想到两日后的祈福日，进入蓬莱村不知又要遇到怎样的危险，因此格外珍惜当下自在的时光。

　　她看着坐在身旁的乌砚，“乌砚，刚才我去如厕，回来绕了路，意外偷听到蒋大人和何管事在议论你。”

　　眼见勾起乌砚的好奇，她就起了兴致，继续说下去，“蒋大人说你年纪轻轻，但是肃穆严厉，少年老成。何管事却说，你平易近人，去下人院里驱鬼的时候，还顺手帮忙修好了断脚的椅子，教他们怎么养好已经蔫掉的花，你很讨大家的喜欢。”

　　乌砚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无奈地笑下，眼光却很柔和，“然后呢？蒋大人一定很疑惑吧。”

　　白无笑出了声，“蒋大人问何管事，他是不是在接待我们的时候，哪里做得不周到，得罪了你。何管事思来想去，还是想不出。”

　　“我一开始是对蒋大人有点偏见，后来我通过仆役们的口中，得知他确实是好官，且治家有方，便也诚心待他。”

　　“不仅如此，你对他还挺感兴趣的。”

　　“因为……”乌砚凝视着她的眼睛，“他是你口中的蒋郎君，我听着总觉得烦躁。”

　　她的心头一暖，拍了拍乌砚的肩膀，“没想到我们好脾气的乌砚，也会有烦躁的时候。”

　　在她打算收回手的瞬间，乌砚牵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抵住他的手心。

　　“师父，我没你想的那么温顺，小时候我还经常跟邻居打架呢。”

　　她又笑出声，语调欢快，顺势抽回了手，“好，小时候打过架的孩子，不叫好脾气。”

　　乌砚摩挲着手心，坐正身子，望着夜空。

　　“师父，蒋大人是个好人，若是你当年与他成亲，会过得好的。”

　　“乌砚，你是希望当年我能嫁给蒋清章吗？”

　　“并非如此，我希望的是师父过得好，不遭受苦难。”

　　乌砚字字真挚，白无感受到了。

　　“如果当年二娘子不动歪脑筋，兴许我就不会知道人间地狱的样子，过着寻常人的生活。可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假设，最重要的是，”星光落在她的笑眼里，“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是啊，无论如何，你就是我的师父。”乌砚跟着微笑起来，“师父，我会尽我全力，实现你所求。”

　　“此时此刻，我感受着星光，夜风，自由，已无所求。”

　　回到房中，白无提笔给裴雪涧写了信，将她探知的蓬莱村信息都记下，打算明日就托何管事让人加急送信。

　　又摸出木牌，画符召阿顽回应。

　　“阿顽，我现在在定海县。”这次是她先开口，将蓬莱村的情况说了一遍。

　　“夜游神带回的三个魂魄，生前躯体都受过浓烈的阴气，身体温度下降，是被冻死的。”

　　“冻死？”白无从未想过是这种情况，“那回到酆都后，他们恢复神智了吗？”

　　“没有，但他们生前并无作恶，魂魄也未受损，投胎为人后会恢复正常。”

　　“那就好……”

　　“白无，听你之前所言，此番的厉鬼甚是难缠，我会派鬼差去蓬莱村巡视，你若是遇到危险，也及时唤我，我去助你。”

　　她能理解阿顽的担忧，但……

　　“阿顽，你身受限制，出现在人间会对你有损，毕竟……”她深吸一口气，“酆都一日不空，你就一日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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