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训狗反被攻 [末世]

　　淡黄的雨水冲刷着岩壁，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臭味，旻序全身包裹着黑色塑料布，弓背伏腰，在人工挖凿出的窄道上疾走。

　　路面粗糙，他缩着身子，边走边极力往岩壁上靠，被岩石剐蹭也没在意，反倒对外侧连绵的雨水避之不及。

　　到了一处岩洞，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般跨进洞口，小心掀掉身上的塑料布，抱着怀里的东西快步走进。

　　“阿序，外面雨停没有？”

　　岩洞深处，烛火都照不亮的角落，侧卧着的人撑起半边身子，眯着一只右眼看向洞口。

　　“快停了。”旻序边答，过去跪坐在母亲身前，拿出护了一路的布包扯开，将里面的一小块肉递到母亲眼前。

　　“我怎么还能听见雨声呢？”仅剩的眼睛视线模糊，母亲没管送到眼前的吃食，撑着旻序的肩要站起来，“你带我出去看看，怎么还在下雨呢……”

　　旻序无动于衷，固执地将肉往母亲嘴边送：“吃完再看。”

　　“我不饿，你自己吃。”母亲偏头让开，转而扶着岩壁要往外走，动作有些急，嘴里一个劲念叨。

　　旻序捧着肉拦在她面前：“吃吧，等会儿凉了。”

　　“我不吃！”母亲挥手，要将他推开，但手上失了准头，反而将肉块打落。

　　她似毫无知觉，挥舞着手臂推开挡路的人，跛着脚要往洞口去。

　　旻序僵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肉块，呆滞了一样面无表情。

　　直到洞口传来愈发焦躁的低语，他才转过身，一步步向母亲走去。

　　“错了！算错了！数据也错了！”腿脚不便的人在洞口跪趴下，眯着眼抬头，望向灰白的天，又低下头，四处摸索着地面，“我的笔呢？怎么找不到…笔去哪了…得重新算，都算错了……”

　　旻序站在她身边，静静看了会儿，在那双残破的手摸向自己的裤脚时，才半跪下去抓住，随手捡起个石块塞进她手里。

　　没等抽离，手被母亲一把攥住。石块就硌在两人手心，随着加重的力道，像是要嵌进肉里。

　　他冷漠着表情，看着眼前咧嘴冲自己笑的人。

　　“来，我们一起算。”那张面容变得有些陌生，眼睛也没了焦距，只笑容依旧清晰。带笑的声音在耳边重复，“来，阿序，我教你怎么算，我们一起算。”

　　旻序皱了些眉，在忙乱的拉扯下升起抗拒，想抽回手，低头才发现两双手不知何时长在了一起。

　　皮肉黏连，筋骨相接，指节交缠在一起，粗粝的石块也埋进肉里，顶起一处黑红的肉瘤，缝隙都没有。

　　他紧绷着唇，盯着那处的眼神变得厌恶，另一只手开始在肉瘤上扣，想要将自己分离。他扣得用力，指尖划过之处带着血痕，皮肉嵌进指甲里。

　　对面的人像是痛极了，狂甩，拉扯，惨叫着怒斥。

　　他却感觉不到痛，一下接着一下，咬着牙用力，要徒手剥离相连的皮肉，要扯断筋脉，要打碎骨头。

　　“住手！你给我住手！”

　　“停下，你不能这么做！”

　　“乖一点，别动。”

　　“好了，别挠了祖宗。”

　　直到那声音由尖利变得低沉，朦胧地响在耳边，像被雨幕浸润了似的，带着潮意裹过来，旻序才兀地停下动作，诧异地睁开眼，看见一片黑暗之中，逐渐显露的模糊舱顶。

　　他有些微喘，脑子发涨，一时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身上的重量是实实在在的，还有些沉，愣怔着转了下脑袋，嘴唇就贴上一点微潮。

　　察觉到动作，梁奉才将人松开，腾出手抹了下颈侧，在旻序直勾勾的盯视下松了口气：“醒了？”

　　旻序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尝到一点咸涩，开口声音沙哑：“你干嘛？”说完就已经升起警惕。

　　梁奉一夜未眠，到清晨才堪堪有了点睡意，刚要闭眼，就见对面人裹在被子里不安地挣动，口中呓语不断。

　　他不放心，凑近了查看，才发觉这人一直在抓挠手背，已经抓出了不少红痕。

　　他想叫又叫不醒，要抓这人的手又挣扎得厉害，一抓就害怕似的发抖，最后没办法，干脆将人抱住，边拍边哄。

　　“睡个觉真能折腾啊，”梁奉亮出自己手背上的抓痕，控诉似的，在他眼前晃，“在梦里打怪兽呢？攻击性这么强。”

　　旻序盯着他的手，梦里的场景这才开始在脑海里清晰。

　　酸雨，惨叫，融合的肢体，空洞的眼眶，连气味都要卷土重来似的。

　　他猛地挥手，打掉梁奉的手背，闭着眼道：“开灯。”

　　梁奉收回手，没再多话，起身把灯打开，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旻序靠坐在床头，接过水，扫他一眼，眉间始终不见放松：“衣服穿上。”

　　起居舱内高温，梁奉这几天睡觉都只穿了条裤子，什么也不盖地大咧咧往床上一躺，就这样身上都时不时地热出一层汗。

　　闻言，他也不管热不热了，二话不说走到衣柜前，随手抓了件上衣套上。

　　旻序的视线凝在他后背的抓痕上。好几道，深浅不一，红痕交错，有些都已经渗出血。

　　联想到刚刚二人的姿势，他默然片刻，随后掀被子下床，将杯子放在桌上，去洗了个手。

　　出来时梁奉还坐在床沿，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说。”旻序已经神色如常。

　　梁奉等人在对面坐下，挪了挪位置，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关切道：“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吧？”才会一天到晚补觉。

　　旻序一脸“关你屁事”的冷漠样儿。

　　“没事儿，”梁奉只当这人脸皮薄，不愿意承认，开始积极安抚，“我第一次跃迁的时候，症状比你要严重得多。”

　　这几天他偶尔听见旻序在睡梦中喊妈妈，但反应并不激烈，猜测是跃迁后遗症，也还算正常，加上这是人家私事，他不好多过问，也就当没听见。

　　直到今天状态开始反常，他才不得不挑明了说，不然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

　　但对于这个话题，想找个不那么冒犯的方式开头也挺难，毕竟自己没多久前刚把人气着，不想再多添龃龉，思来想去，只能从自己入手。

　　“我那时候分不清真假，把幻境当现实，觉得那个世界我挺喜欢，甚至打算活在那边。”

　　他看着地面上旻序的影子，不想把这种话题聊得太沉重，但估计是鲜少跟人聊起这事儿，出口还是有些局促。

　　“想见的人在那头，可不就牵挂着不愿意放下么……”他暗自叹了口气，双手向后撑着，调整了个放松的姿态，这才抬眼冲旻序笑了笑，“你知道后来我爸怎么跟我说的吗？”

　　旻序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

　　“他狠狠揍了我一顿，边揍边说，”他清了清嗓，模仿梁擎钧的语气，“盼着你好的人死了就不会回来！会把你折腾成这样的就不是你妈！你妈要真在你说的那个什么平行世界，她第一个把你踹出去！反正一辈子走到头都会再聚，你不活够本儿她都白生你！”

　　模仿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旻序看了会儿，听到后面估计终于揣度出点儿良苦用心，这才开口:“不用跟我说这些。”

　　“知道，会造幻境的哪能像我似的分不清真假，”梁奉习惯了这人的嘴硬，也不在意别人不领情，反而贴心地替人找补，给足了面子，“我就是想起来了，一时感慨。”

　　“我是说，”旻序顿了顿，“那个时期很难让人留恋。”

　　梁奉愣住了，半晌有些不自在地坐直，尴尬道:“这样啊。”

　　旻序说的是时期，大断裂时期。

　　那样的时期，即便出现在时空缝隙里，应该也只会叫人如噩梦般避之不及。

　　梁奉绞尽脑汁，连举例带剖析地委婉劝诫了半天，结果人情况特殊，压根不是他能操心得上的。

　　至少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他想舒口气，但室温太高，总让人觉得窒闷。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在过道中来回蹦了蹦。

　　旻序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折腾什么？”

　　“难得起得早，松松筋骨，”他挥舞着胳膊，一脸朝气地冲旻序抬下巴，仿佛转眼就将刚刚聊的忘了个干净，“一块儿不？这地方施展不开，我还能带你去大厅练。”

　　脑子里俩人在大厅叉着腰做广播体操的画面一闪而过，旻序果断拒绝：“不。”

　　梁奉意料之中地笑了笑：“那也别睡了，今天第二次跃迁，出了闪点胶囊，没多久就能看见基地了。”

　　十天时间说起来挺漫长，但太空中时间的流逝很模糊，只要不刻意关注钟表，就难以察觉。

　　像旻序这样没日没夜睡觉的，要没有梁奉的提醒，估计早忘了今夕何夕。

　　梁奉从出餐口中取出食物摆在桌上，看着依旧神态疲倦往洗手间飘的人，一时没忍住叹了口气。

　　即便旻序说自己不会留恋，但这一日日的不得安眠，显然也是深受其害。

　　跃迁的时间很短，陷入幻境的时间却没个定数，像做梦一样，有时候在梦里重走半生，醒来却发现不过须臾。但别人的过去是过去，旻序的过去是浩劫。噩梦醒来尚且心悸，浩劫好不容易渡过去了，再掉进去一回，容易把人折腾成精神病。

　　旻序的母亲或许就死于“大断裂”，最怀念的家人和最恐惧的时光，一点温情被埋在玻璃渣下，翻找一回就要剐下一层皮。

　　梁奉药不对症，又不愿这人再深陷其中，索性在旻序身上用了点小手段，打算从根源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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