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海燕起飞了吗？

　　正值开学季，航大校园里涌进一大批新生，每条路上都挤满了人，或拖拉着行李，或举起相机拍，个个都精神饱满，朝气蓬勃。

　　学长学姐们带着统一的袖章，充当起临时义工，为新同学指导入学流程。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需要帮助吗？”

　　在路边树下，一直低着脑袋看手机的女生抬起脸，对来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不用了，谢谢学长，我是飞设系的，在等人。”

　　男生“哇”了一声，挠了下脑袋，“学妹好厉害。”
　　他跑回岗位点，旁边同学好奇问：“那个漂亮小姐姐什么系的？”

　　“飞行器设计！”

　　话音刚落，哇声一片。

　　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里包含了本校最多王牌学科，能考进来的分数个个吓人。
　　“还是个学霸！”

　　这时一道激动的声音大老远传来，“小燕！”

　　树下的女生再次抬起头，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朝着跑来的人挥了挥手，“林学长！”

　　林宇航跑到了她面前，先用力锤了锤胸口，大喘了几口气，“啊哟，我给教授绊住了脚，给我急得啊，你久等了吧？欸，你行李怎么没拿？”

　　“在校门口寄存着呢，先办完这些再去拿也不迟。”女生晃了晃手里的校园卡。

　　林宇航伸手：“我看看，哇！真改名了，真不错！”

　　宋轻燕的笑脸和校卡上的照片一致，微微扬起唇角，脸颊上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眼眸清亮，青春靓丽。

　　“你妈是不是气坏了，都不来送你。”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复读、改名、出去打工，每一项都戳中了王香梅的痛点。
　　宋轻燕已经和自己和解了，但是妈妈还没能原谅她的“背叛”。
　　至少表面上如此。

　　林宇航把校卡交回给她，又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没事儿！在这里，学长罩着你！”

　　“好啊。”宋轻燕笑着眨了眨眼，坏坏地说：“就等学长这句话啦。”

　　林宇航捂住胸口震惊，“我靠，你现在这语气神态，阴得像季风！”

　　突然说起季风，林宇航又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跳起来说：
　　“走走走，我们去转转校园。”

　　宋轻燕点点头，迈开脚，清脆的铃铛声紧随。

　　林宇航随意往下一瞄，好奇地指着她包上的红色小挂件，又忍不住说：“好巧啊，季风也有一个。”

　　“嗯，他给我的。”宋轻燕没有瞒着。

　　“真的假的，老子陪他爬了九百九十九阶梯去买的东西……”林宇航一拍脑袋，“不过也不对，那时候他都不认识你。”

　　宋轻燕托起如意香囊，还有些尚不能理解的事，说：“他……说要把愿望送给我，什么愿望啊？”

　　林宇航一愣，随后看着宋轻燕的脸说：“我我猜啊，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严重，重病的人心愿应该就是那个了……”

　　他用力搓了下脸，突然苦巴巴地说：“活下去。”

　　宋轻燕霎时呆住。
　　原来，他一直想告诉她的是——活下去。

　　林宇航原地跳了下，划动了两下手臂，好像要打破这凝固的氛围，“嗐，我就说嘛，他都不是信这个东西的人，莫名其妙跑到寺里太奇怪了，对吧。”

　　“是啊。”宋轻燕轻轻说了声。
　　他自己都不信，却要她相信，真是个坏人。

　　“一想起他我就起鸡皮疙瘩。”林宇航搓了搓手臂，说：“走走走，我还是带你去逛逛校园吧！我们学校老好看了！”

　　宋轻燕刚点了下头，林宇航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在他手心蹦迪。
　　他接了电话。
　　“啊，现在？我不行啊我，我这在陪人。”
　　“不是，不是女朋友，是我一学妹……”

　　对面的咆哮声吼出话筒。
　　“陪你奶奶个腿，快滚回实验室来！”

　　林宇航宋轻燕面面相觑。
　　还是宋轻燕先回过神，说：“要不，我自己逛着先，有事再找林学长？”

　　“啊，但你对这不熟啊？”

　　宋轻燕透过林宇航的身侧，看向远处。
　　树荫下有个瘦高的人影靠着树干，手插着兜。

　　她低声说：“也不算不熟，之前听人介绍过。”

　　“哦哦。”林宇航也是被刚刚电话催得急了，只好临时放她鸽子，“那你有事打我电话，我晚上请你吃饭啊！”

　　林宇航刚跑开几步，又猛掉头转回来，“差点忘记一个事，你逛到辉实楼那片，有个时间储物柜，季风在那给你留了东西，密码是你捡到小海燕的时间。”

　　“嘿嘿，我还想要是你没考到航大岂不是便宜我了！”林宇航大笑，挥着手跑开了。

　　宋轻燕眨巴了两下眼睛。
　　“是什么东西啊？”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指着路边的雕塑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有求必应、逢考必过的雕塑，你考试前也可以来这里摸一摸，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复习，我们院系的教授都是大魔王。”

　　“这前面的小缺口就是被你敲出来的吗？”宋轻燕伸手摸到那个坎，不禁笑了。

　　“你小声点，还没老师知道。”
　　“哦。”宋轻燕学他说话。

　　“这边是人工湖，有几对黑天鹤在这里生活，其中一对黑天鹅夫妻的蛋被人偷过，现在对人很凶，你看的时候不要走太近，免得被啄眼睛。”

　　“……好。”宋轻燕打住了脚，远望水里悠哉游哉的优雅天鹅。
　　好险，她刚刚差点想走近看。

　　“马路对面就是苹果林，秋天树上会结苹果，你喜欢吃酸，可以盯勤快一点，等熟了很快就会被同学摘掉，林子旁边有很多野猫，要想喂猫得买好一点的猫粮，它们已经给学姐学长喂叼嘴了。”

　　宋轻燕笑了，“好哦。”

　　“这个东广场又叫航大发射台，航空院包括飞设系、飞动系都会在这里进行实验，你可以看见附近有很多消防器材，消防站也设在了附近。”

　　“我记得这里，我在你的视频里看过。”宋轻燕跑进广场。

　　也许是巧合，或许也是幸运。
　　今天的光就和她看过的视频里一样。

　　踩在同样的位置上，她咧出牙齿，露出个灿笑。
　　“像不像你笑的？”

　　男生没有评论，只是扭头转向另一个景点，恪尽职守当个导游。

　　宋轻燕收起笑脸，毫无怨言地跟了过去。

　　“晨读栈道通往图书馆，夏天热，秋天小咬很多，冬天又很冷，不是很建议坐在这里读书。”

　　宋轻燕坐在石头椅上，左右张望，“你会坐在这里吗？”

　　“不会，我通常在旁边的篮球场。”

　　宋轻燕手指扣着绿色的铁网，把脸尽量往前送，仔细盯着篮球场里挥汗如雨的运动健将们，想象季风在里面运动的样子。

　　在泥泠岛上，季风总是散漫地像是没有骨头的人，往哪里站都是一靠了之，她实在想象不到他敏捷地带球过人，原地蹦起，再投出一个精彩的三分球的样子。

　　“航大有二十多个大小食堂，我经常去的就是东食堂，也不是因为特别好吃，只是离院里近，过来方便，二楼有一家照烧鸡排味道不错，楼下的酸菜炖猪肉粉丝、咕噜肉盖饭都是常吃的。如果单点称重的话不要点蒸鸡蛋豆腐，压秤，除非你特别想吃。”

　　宋轻燕中午就吃了照烧鸡排饭，味道确实不错，但对她来说有点甜，下次再来尝尝酸菜炖猪肉粉丝。

　　她很快就把饭吃完了，也不敢休息太久，因为光坐这，就遇到好几波热心的学长学姐问她是不是新生，要不要加学生会、社团。

　　离开饭堂，正好走去航天院。
　　这里算是季风最熟悉，也是待得时间最多的地方。

　　“比赛的奖杯奖牌都会放在这里展示，大学毕业可以赎回，还有这一面的照片墙，都是院里搞活动时候拍的……”

　　宋轻燕专注在里面找季风。
　　幸亏他爱热闹，里面的十有五六与他相关。

　　人缘好又爱玩，照片里的画面不是在大笑就是在打闹。

　　还有一张特别好玩，季风系着围裙端着一盘乌漆嘛黑的东西臭着脸站在最前面，身后几个同学分别举起一张纸，上面写着“0分”、“友情给10分”、“-100分”、“5分给厨师”。

　　宋轻燕用手指隔空在上面画了画，小声说：“友情给100分。”

　　几个女生正好也来到照片墙。
　　“看，就是这个学长，好可惜啊……还是我们院长特意召来的，听说超厉害的……大一就拿奖了……”
　　“不是吧，太惨了，我都还没见过真人啊！”

　　宋轻燕深深吸了口气，连忙抿住唇往外走。

　　辉实楼在哪里呢？
　　她问。

　　男生没有回答她。

　　也是，她们之前没有说到过辉实楼。

　　宋轻燕只好找路过的学生问。
　　一个圆圆脸的女生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是新生，不知道欸。”

　　“辉实楼听过没有去过，是不是在机械楼旁边？”
　　“不清楚啊，我都没注意。”

　　接连问了好几个，宋轻燕总算逮住个认路的学长。

　　“辉实楼啊，这里去有点远，你在前面坐小白到材料楼那站下车，具体我也指不清，你一路问过去吧。”

　　北方比南方早步入秋天，树叶脱下了绿衣，换上了红裙黄衣，随着北风在空中旋舞。
　　两面镂空的小白巴跟撒欢儿的小狗般高高兴兴地冲进金红的叶子雨里。
　　唰——唰——唰——
　　落叶飞过，行道树晃过，无数的学生在视野里闪退。

　　“材料楼到了！”司机一按铃，宋轻燕就从旁边跳上路牙。
　　帆布包上铃铛清响了几声，呼应着小白巴的铃声，好像在说再见。

　　辉实楼在哪呢？
　　宋轻燕一路找一路问，终于在走了许多冤枉路后，找到了这座不起眼的小楼。

　　在楼的背面设置有一排像是快递柜一样的柜子，格子被涂上了各种绚烂的颜色，画满了彩色的星星。
　　中间有个屏幕可以输入。

　　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
　　“藏于岁月，藏予你，给未来的一份礼物。”

　　字的下边分为左右两个虚拟按钮，左边是“挖出”，右边是“藏入”。

　　宋轻燕点了左边，页面上弹出数字九宫格。
　　她记得林宇航的话，便在上面输入“20250801”

　　“砰”得一声，她右手边最下面的柜门弹开了。
　　那是最大的一格柜子。

　　宋轻燕蹲下身，歪过脑袋，往里面看。

　　久违的光线从打开的洞口探入，金属反射着银色的光辉。

　　季风最后做的发动机等比模型正静静躺在里面。

　　玻璃罩子里除了发动机，还有一个焊在底座上小牌子，上面写着：
　　“勇敢的海燕心。
　　——赠与你。”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宋轻燕和它。
　　阔别一年后，在约定的地方，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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