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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见一面
夜晚时的桃圆,在朦胧的月光映照下,总是多了几分静谧幽深,偶有微风拂过,地上的残枝败叶沙沙作响。一名女子打着一把灯笼,要穿过这片桃林,去给另一处院子生了病的嫂嫂送药,遽然一只敦厚的灰猫从眼前蹿出,吓了那女子一跳。
女子面若桃花,眼带笑意,捂着自己的胸口垒了垒裙摆,蹲下身去,抚摸着灰猫的脊背。这灰猫是她养的,她唤着它的名字,问它怎么不好好陪伴母亲,跟着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那灰猫喵都不喵一声,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处,猛然飞蹿出去,女子吓得灯笼掉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应是见着老鼠了,循着原路,继续去给自己的嫂嫂送药。
已用过晚膳,齐明朝体谅她身子不适,就不与她做那事了,在别人家的庄子里也甚是不便。
李悬音手里捏着那串凝络,安抚好暗香睡下,一个人在房内踱步,额筋上渗出许多汗。采桑申时一刻出,现已戌时末,怎还不归来?再等下去,她要派人去找。
咚咚咚——
几道几不可闻的敲门声,外头那人轻声唤着公主,腰腹上还挂着李悬音要她去买的烧饼子。
她赶忙开门了给人进来,旋即紧锁门。
李悬音热血沸腾,拥上采桑片刻又立马松开,手抓着她的手臂,目光里满含热切与希冀,忽而又盈满了热泪:“一切可都还安好?”
采桑同样热泪盈眶,将烧饼子递给李悬音:“给,公主,你爱吃的烧饼子。”
这烧饼子,无论是现在的李悬音,还是当初幼时的李悬音,都爱吃。
李悬音咬了好大一口,泪水从鼻间两行划过,一行从下巴坠下,一行则斜入嘴角,伴着烧饼子一块吃,不至于太干渴。
“给,你也吃。”杨巧生死攸关之时,就靠着李悬音在雪夜中存了几日几夜没了最初的酥脆的烧饼子救命,再怎么吃也不会腻。
杨巧大咬一口,两人边哭着一起吃完了一张饼子。
“我听采桑说你们出事,真的是心惊肉跳的,幸好现在你们安好,就是可惜了采薇……”采桑的姐姐。
听到采薇,杨巧的眼里满是愤恨,紧握着双拳,像一条随时都会发疯的野狼!
“采薇之恨,我杨巧必报!”
杨巧与采桑采薇二人一同长大,比之亲姐妹有过之而无不及,采薇的死,是插在她们几人心中的一把刀,恨是相均的,谁也不好受。
可心里的恨,不是一时的,也不只这些,为了终有一日所有的恨都能倾泻出,只能暂且忍耐。
李悬音安抚性地顺她的背:“杨巧,门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了,就只一件,关于那日,苏成炜。萧野和我说,苏成炜死的那几日,翎王的贴身侍卫也跟着消失了几日,你们交手时,可还有旁的人。”
杨巧大剌剌地坐着,尽显潇洒风姿:“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这件事过于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想着还有几日便要见面,索性当面讲述。”
那日……
苏成炜转身奔逃,杨巧带领五名门人追杀,未追出二里地,他竟往回跑。神色比见她们之时还要惊恐万分,彷佛是看见了厉鬼。
杨巧众人皆错愕,但来不及细究,将要取到苏成炜的人头时,右边又出现了几名黑衣人,其中一名甩直了金锤链,将杨巧的飞镖打散,两批人陷入混战。
眼瞧着后面那批人要追上他,苏成炜趁杨巧与来路不明之人混战时,拐入一片树林。追上来的那批人头戴的布帛之上皆有一个特点,银色边描成的桃花瓣,分三路,寻找苏成炜的踪迹。
树林中传出一声鸡鸣,头戴桃花瓣的人死伤无数,仅剩两名,被新出现的黑衣人步步紧逼,不仅如此,刀架之下还挟持着颤颤巍巍的苏成炜。
那两名黑衣人溃散而逃,而从树林当中出来行迹诡秘的那批黑衣人,毫不犹豫地切下苏成炜的头颅,踢滚入混战的两批人当中,丢下无尸身,转而奔入山中,再无踪迹。
李悬音大呼:“有四批人!”
杨巧掏出从被斩杀的黑衣人身上揭下的头巾,上面堂皇地绣着一朵银边桃花:“不错,是四批。”
她站出来,边走边陈述:“除我们以外的另三批人,其中一批,阻拦我杀苏成炜,由此可猜测,应是梁王派来的人;头佩桃花的,观苏成炜神形俱灭的模样,应也是要来杀他的;至于最后一批,显而易见,杀了苏成炜,只是行踪隐秘,未留下什么线索。”
“但你说你身边那小侍卫传来翎王的贴身侍卫消失了几日,神秘黑衣人极有可能是翎王的人。”
李悬音摩挲着头巾上面的桃花,利用洒下来的月光,透过窗隙,望向远处的桃林,心里暗道这会不会与杜家之人有干系?
“这齐铮平日里到底结了多少仇啊,这么多人想要他的狗命!”李悬音恶狠狠道。
杨巧回过身来,在李悬音面前半蹲下:“公主,今日见面该说的已说完,我身形与采桑的差异甚大,换了张脸也只是为确保意外发生,待鸡鸣时分,天微亮之时我便要出去,将采桑给换回来。”
李悬音不舍地抚上她的手:“这么快你便要走了么。”
她惋惜:“我们两个已经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杨巧也很是不舍,但没有办法:“公主,请您心中坚定,会有那一日的。”
李悬音要死不活地嘴角抽搐:“你放心,我不可能会忘记。”她给杨巧腾地方:“还有两三个时辰,你睡一觉吧,该走的时候我叫你。”
檐上偷听之人,竖于威风之中,嘴角略带一抹得意的邪笑,待室内寂然无声,轻履桃花而瓣不碎,飘然向远而去。
翌日天光微亮之时,李悬音大吵大闹责怪采桑回来的晚了,烧饼子没了酥脆的口感,一口下去,味同嚼蜡。
采桑也是无可奈何,讨饶道:“求公主饶命,奴也是去得晚了,卖饼子的大叔都收摊了,奴婢想着公主吃不到定是不如愿的,就跟着那大叔去到他家里,他用家里的锅灶给奴烙了几张。大叔家里比较远,这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了,求公主饶命。”
李悬音看见窗外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走过来,应是暗香起来了准备伺候她洗漱呢,声音更大了些:“本宫素日待你们如何想来你们心里也是有素的,也不欲多加为难你们,不如这样,你现在就走,现在就出去,去那卖饼子的大叔那儿等着,他一来,你便买来这今日的第一张烧饼子,本宫就不罚你了。”
采桑感哭涕零,连连后退,佝偻着身体出去,与暗香打了个照面,一脸糗色,忙低下头出庄子去了。
暗香倍感疑惑,这公主连自己间接害她坠入水中都懒得责罚,怎会因为口腹得不到满足而对平日里最为喜爱依赖的采桑破口大骂呢?
无论是什么原因,左右被骂的不是她,出糗的也不是她。将来,她要多加小心伺候才是,不能因一时的得意而蹬鼻子上脸,再发生那日的事,平白失了主心。
“公主莫要怪罪,这事要算起来,也怪不到采桑的头上,要怪只能怪那卖饼子的大叔无甚眼力见,接不住公主这尊大佛。”暗香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李悬音披头散发,坐在梳妆镜前,朝暗香轻飘去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道:“既来了,那便帮我梳头吧。”
昨日约好了今日三人要一块赏桃,太后的脸色依旧深仇大怨,时不时话里有话讥讽申屠沅因为一块饼子就大吵大闹失了皇家的颜面,没有一个公主的样子,进而还想要损一损北靖家教之风,被齐明朝撇开话题拦了下来。
李悬音充耳不闻,装傻充愣,就着齐明朝的手吃了点细碎的牛肉丝。
杜松鹤准备的轿辇用不到,就低头哈腰地陪着贵客逛园子。齐明朝双手背在身后,头仰的极高,时不时停顿下来,对这一“细枝末节”作一番点评,还得李悬音等人唱和着恭迎两句才肯继续往前走,天子的威严端的够足!
杜松鹤陪侍落半个后头,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出半句好词好句应对皇帝陛下面对一束桃花盖了枝头作出的诗时,一道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不该来这儿的。
“繁华映日开昌运,笑看山河万景熙!”一名模样清稚的女子,梳着两条发髻,身穿一粉白相间与这桃林相得益彰的罗裙,手持一支花开正艳的桃花枝,一蹦一跳地向他们走来挨个行礼,随后走到杜松鹤的身边,搂上他的手臂,唤了声爹爹。
太后正欲怪罪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惶然地接下天子的诗句,听她叫了杜松鹤一声爹,那副作怒的神色收敛,换而一副上下打量此豆蔻年华般的女子。眉眼间没了剑拔弩张,由缓和转至喜悦。杜松鹤的女儿,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杜松鹤心惊肉跳,抹了一把汗,对着三人谢罪:“陛下莫要怪罪,小女年岁尚幼,许多道理不懂,斗胆冲撞了陛下,还望恕罪。”
杜清彤小小年纪好面子,父亲当着大人物的面贬低斥责她,心有不满,摇晃杜松鹤的手臂,嗔怪地连唤几声爹爹。
“陛下作‘丹陛风来香满袖,桃花灼灼覆龙枝’,清彤接的那句有什么不好?”她又嘟囔:“也没说不让对诗啊……”
杜松鹤啧了一声,轻敲自己的女儿的手,神色严厉。
齐明朝的眼珠转了个来回,劝慰:“杜庄主不必挂怀,朕与杜家女儿有过一面之缘,自是不觉唐突,再者说了,杜小姐盛祝我东旭河山有何不对?杜庄主多虑啦。”
太后眼睛骤然一亮:“哦?朝儿可是早已杜家女见过?”
杜清彤赶忙摆手,些许羞涩:“算不上算不上 ,就昨日,我偶然遇见了陛下,在桃园里转来转去的,当了个引路人。”
太后慢悠悠地走过去,将杜清彤牵到自己的身边:“你与陛下可真是有缘分呐,叫什么名字?年芳几何啊?”
杜清彤向她俯了俯身:“小女名唤清彤,如今二八了。”
太后眉开眼笑,愈发中意:“不错不错,碧玉年华,与陛下相当啊。”
太后抓她抓得紧,她很是别扭,可又不好挣脱,还有这“相当”是何意味?她不尴不尬地笑着,对上了陛下后面那位淑妃娘娘的眼神。
李悬音朝她点了点头,眼睛左右飘忽。
太后,定是想让杜家女入宫的了;齐明朝,意味不知;观杜松鹤,脸色不太好看,应是不愿让女儿掺和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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