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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高三的序幕在一种无声的硝烟中拉开的,明莺退学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八个月,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只是虽然她已经离开了榕城一中,偶尔学校里还会有人讨论起她来。
这八个月里像是过了很多年一样,带给桑随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梁逢深很少在参与他们“榕城F18”的活动,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
桑随已经很少有机会和他面对面说话。
文理分科带来的班级隔阂,在经过一个暑假的发酵后,变得愈发清晰和不可逾越。曾经热闹非凡的“榕城F18”小群,也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偶尔冒泡的节日祝福或者转发的重要学校通知。
桑随和贺丽莉,这对曾经高一时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终究还是被时间和不同的圈子越拉越远。
有一次在食堂排队,桑随看到贺丽莉和几个文科班的女生走在一起,她们热烈地讨论着某个历史事件,脸上洋溢着桑随不太熟悉的、属于文科生的兴奋光芒。
贺丽莉看到了她,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依旧友好,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客气和距离。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各自随着自己的队伍向前移动,再没有多余的交集。
看着贺丽莉融入新群体的背影,桑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绵密而持久的酸涩。
她们依然是朋友,只是被贴上了“过去式”的标签。
这种走散,无声无息,却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感到无力与难过。
而与梁逢深之间,那本就微弱的联系,更是几乎彻底断绝。
他们不在一个班,甚至连楼层都不同。
偌大的校园,想要“偶遇”都变得困难。她只能通过那个几乎不再跳动的猫头鹰□□头像和那个只发过几条宣传微博的账号,来窥探他一丝一毫的踪迹。
他的□□空间很久没有更新了,那条关于“猫头鹰”的动态,依旧孤零零地挂在最顶端,下面的评论早已沉寂。
他的微博更是如同荒废,最后一条还是去年节目播出时的宣传。
她听说,他的成绩下滑得厉害。
那个曾经稳居年级前列、数学竞赛能与她争锋的名字,在一次次的月考排名中,逐渐隐没,甚至掉出了光荣榜。
老师们提起他,语气里也带着惋惜。
听到这些消息,桑随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样疼。
她想起那个阳光下颓唐脆弱的背影,知道他依然没有从那场名为“明莺”的风雨中走出来。
她坐立难安,那股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安慰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很傻,知道他心里装着别人,知道自己的关心可能一文不值,可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沉沦下去,哪怕他根本不需要。
她又能做什么呢?像以前一样送东西吗?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
在一个午休时分,她再次揣着一样东西,像做贼一样溜进了空无一人的高二(十六)班教室——如今已是高三(十六)班。
他的座位依旧靠窗,桌面干净,却少了以往那种蓬勃的生气。
她将东西飞快地塞进他的桌肚,那是一本包装精美的精装版《小王子》中英文对照版。书里,她夹了一张简单的书签,上面写着一句话——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跟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幸运。
就在她刚直起身,准备离开时,教室后门被推开了。
梁逢深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清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种极度的颓废感似乎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封般的寂静。
四目相对。
桑随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让她手脚冰凉。
她像一只被钉在原地的蝴蝶,所有的秘密和心事都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梁逢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落在了她刚刚碰过的、他的桌肚。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荒芜的淡漠。
时间仿佛凝固了。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的蝉鸣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桑随几乎要窒息,准备不顾一切地逃离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桑随的耳边:
“桑随,”他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是不是喜欢我?”
嗡——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
桑随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让她耳膜轰鸣,眼前发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只能僵硬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藏在心底最深处、守护了整整两年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如此直白、如此轻易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揭开了。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迅速涨得通红,巨大的羞窘和无处可逃的慌乱将她彻底淹没。
梁逢深没有等她回答,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看着她那副如同被闪电击中的模样,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了然,又像是一丝不忍?
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桑随以为是错觉。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决绝,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她的心上:
“别喜欢我了。”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声音低沉而肯定,“我心里有人了。”
别喜欢我了。我心里有人了。
也许,他知道她暗恋他。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偷偷注视的目光,知道她笨拙的鼓励,知道那些匿名的气泡水、狗尾巴草、手套、歌手专辑、点歌……知道她所有小心翼翼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喜欢。
而她,就像一个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台下的观众,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从未入戏。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她不清楚。
巨大的难堪和心碎如同海啸般将她吞噬。
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他此刻的表情,是怜悯,是厌烦,还是彻底的漠然。
她低下头,她用尽了全身的勇气说——
“梁逢深,我的确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但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从未奢求过什么,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眼泪掉下来,落在地板上。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和他擦肩而过,匆匆离开原地。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班主任李罗敬大概是看高三压力太大,难得开恩,用多媒体设备给全班放电影,说是放松一下。放映的,是那部众所周知的青春疼痛电影——《匆匆那年》。
教室里关了灯,只有屏幕的光影明明灭灭,映照着一张张年轻却已初显疲惫的脸。
电影里的故事缓缓推进,那些关于暗恋、误会、错过和遗憾的情节,像一把锋利的刀,一把捅开了桑随刚刚被封上的、血淋淋的伤口。
当看到方茴在雪地里一遍遍写着陈寻的名字,她的眼泪开始无声地滑落。
当电影最后,多年后的陈寻看着远处已然成熟的方茴,背景音乐响起,那种物是人非、青春已逝的苍凉感扑面而来时,桑随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逸出。
她哭得不能自已,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委屈、心痛、不甘和那场被彻底宣判死刑的暗恋,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同桌已经从赵言淇换成楚熙然,她被桑随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安慰她,以为她是被电影情节感动哭了。
只有桑随自己知道,她不是在为电影里的方茴和陈寻哭。
她是在为自己哭。为她那场持续了整整两年,从未开始,却已然狼狈落幕的暗恋哭。
黑暗中,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屏幕上陈寻回望的眼神,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嘲笑着自己。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
桑随迅速擦干眼泪,假装若无其事地收拾书本。但那双红肿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拂过来,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与空茫。
那个曾经因为他一句“考试加油”而偷偷雀跃的夜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如今,一切皆已成空。
她在《匆匆那年》的影评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方茴啊,乔燃暗恋你一整个青春,你能不能回头看看他?
桑随也曾经幻想过,梁逢深可不可以放弃明莺,回头看她一眼?
但是你看,他又不喜欢你。
你就算哭成了傻子,他又凭什么要回头看你呢?
高三的夏天,就在这场无人知晓的、盛大而狼狈的哭泣中,彻底结束了。
带着心碎的回音,和一场无疾而终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漫长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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