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渡

　　国庆长假紧连着中秋佳节。工地虽然不放假，但中秋这天，项目部还是人性化地安排大家早点收工，让远离家乡的工友们能聚个餐，给家人打个电话，聊解思乡之情。

　　下午四点多，蓝桐桐正准备和资料室的同事们一起去食堂吃项目部组织的团圆饭，手机响了，是莫执尺打来的。

　　“桐桐，晚上项目部聚餐人杂，闹哄哄的。你要是不介意，来家里吃个便饭吧？小尺也在家。”莫执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请。

　　蓝桐桐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好啊，莫哥！我……我正愁没地方去呢。”挂了电话，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她立刻跟同事们打了招呼，说有事不去聚餐了。

　　她先回宿舍飞快地换下工装，穿上了一件素雅舒适的毛衣和长裙，又特意去项目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一个精致的水果礼盒，这才怀着雀跃又紧张的心情，打车到了莫执尺的家。

　　敲开门，系着围裙的莫执尺来开门，脸上带着点难得的居家气息，但眼神里有一丝尴尬。莫小尺则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蓝桐桐，立刻跳起来欢迎：“桐桐姐！你可来了！快来拯救我们的胃！”

　　蓝桐桐笑着把水果递给莫小尺，走进客厅，目光扫过餐桌，顿时明白了莫小尺话里的意思。餐桌上摆着几个打开的塑料餐盒，里面是颜色鲜艳却明显是超市买的预制菜：糖醋里脊、清蒸鱼、梅菜扣肉……虽然丰盛，却少了点“家”的温度。

　　莫执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手艺不行，怕招待不周，就买了点现成的，热一下就能吃。”

　　蓝桐桐看着那些预制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惊讶的熟稔和嫌弃口吻说：“莫哥，中秋节怎么能吃这些呢！放冰箱里留着你们明天吃吧。”说着，她竟自然地系上莫执尺脱下的围裙，挽起袖子，走向厨房，“我看厨房有菜，我来做几个快的！”

　　莫执尺和莫小尺都愣住了。莫小尺最先反应过来，欢呼一声：“太好了！有口福了！”莫执尺看着蓝桐桐在厨房里麻利地检查食材的背影，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感激，似乎还有一丝……温暖的触动。

　　蓝桐桐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有莫执尺买的排骨、鲜虾、青菜和鸡蛋等。她心里有了谱，手脚麻利地开始忙碌起来。焯水、切配、下锅翻炒……厨房里很快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莫小尺像个跟屁虫一样围在厨房门口，一边看着蓝桐桐熟练的架势流口水，一边吐槽她爸：“爸，你看到没？这才叫做饭！你那叫加热！”

　　莫执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蓝桐桐忙碌的身影，灯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和利落的动作，他的目光久久没有移开。这个平日里在工地上认真严谨的女孩，此刻在厨房里，竟散发出一种如此温暖而强大的光芒，照亮了这个有些冷清的家。

　　不到一个小时，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就上了桌：油焖大虾、糖醋排骨、蒜蓉青菜、番茄炒蛋，还飞快地做了一个紫菜蛋花汤。简单的食材，在蓝桐桐手中变成了充满烟火气的佳肴。

　　“开饭啦！”蓝桐桐解下围裙，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满足的笑容。

　　莫小尺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夸赞：“唔！太好吃了！桐桐姐你太厉害了！比我妈做得还好吃！”她这话一出口，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地凝滞了一下。

　　莫执尺的筷子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恢复如常，也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品尝后，由衷地赞许道：“桐桐，手艺确实很好。辛苦了。”

　　蓝桐桐心里甜丝丝的，连忙说：“不辛苦，你们喜欢吃就好。”

　　这顿中秋家宴，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窗外，一轮圆月渐渐升起，清辉洒满大地。屋内，饭菜的热气氤氲，三人围坐一桌，聊着家常，莫小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莫执尺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偶尔还会露出轻松的笑容。

　　一顿温馨的中秋家宴在满足的氛围中结束。莫执尺难得地主动站起身，抢着收拾碗筷，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们都坐着休息，我来洗。” 说完，便端着碗碟走进了厨房，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蓝桐桐和莫小尺相视一笑，默契地窝进了客厅的沙发里。莫小尺拿起遥控器，熟练地调到一个正在播放热门动漫的频道，然后便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叽叽喳喳地给蓝桐桐“科普”起来。

　　“桐桐姐你看！这个白毛男主！是我新晋老公！又强又帅还贼专一！”

　　“这个反派小姐姐，别看现在坏坏的，后面可惨了，哎，都是世界的错！”

　　“哇！这个打斗场面经费在燃烧啊！你看这特效！这分镜！”

　　莫小尺双眼放光，手舞足蹈，嘴里不断蹦出“傲娇”、“腹黑”、“战力崩坏”、“CP乱炖”等蓝桐桐似懂非懂的词汇。她以前对二次元文化几乎一无所知，觉得那是离自己生活很遥远的东西。

　　但此刻，看着莫小尺热情洋溢、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她用极具感染力的语言描绘着一个个奇幻的故事和鲜活的人物，蓝桐桐原本只是礼貌倾听的心态，不知不觉间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当莫小尺讲到某个角色因为坚持信念而付出巨大代价时，蓝桐桐忍不住插话问：“那他后来后悔了吗？”

　　当莫小尺吐槽某个剧情bug时，蓝桐桐也会基于逻辑提出疑问：“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呢？不合常理呀。”

　　她的搭话虽然稚嫩，却让莫小尺更加兴奋，讲解得越发卖力，甚至开始翻出手机里的截图、同人图给蓝桐桐看，试图让她更直观地理解。

　　一个是在工地上与钢筋水泥打交道的技术员，一个是沉浸在二次元幻想世界的设计师，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世界，在这个中秋夜晚的沙发上，因为一份共同营造的温馨氛围，竟然奇妙地碰撞出了火花。蓝桐桐发现，抛开那些陌生的术语，那些关于友情、信念、成长和抉择的故事内核，其实与真实世界的情感是相通的。

　　莫执尺洗完碗，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己的女儿像个兴奋的小麻雀，手舞足蹈地对着蓝桐桐说个不停；而蓝桐桐则侧身认真听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时不时点头或发问，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探索的光芒。

　　他没有打扰她们，而是默默地走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一份报纸，目光却并未落在报纸上，而是温柔地注视着灯光下那两个相谈甚欢的年轻身影。

　　蓝桐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昨晚和莫小尺窝在沙发里，听着她叽叽喳喳讲着动漫里的故事，电视屏幕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耳边是莫小尺清脆的声音和厨房里隐约传来的莫执尺洗碗的水声……这一切交织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让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沉入了梦乡。

　　她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推她的肩膀，耳边传来莫小尺压低的声音：“桐桐姐，醒醒啦，别在沙发上睡，会着凉的，去我床上睡吧。”

　　蓝桐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电视已经关了。莫小尺穿着睡衣，正俯身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有些混沌，任由莫小尺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半扶半抱地搀进了卧室。

　　“你睡这边，我睡这边。”莫小尺把她安置在床的一侧，自己麻利地爬上另一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晚安啦桐桐姐……”话音还没落，自己就先睡着了。

　　蓝桐桐躺在陌生的床上，被褥间有阳光和洗衣液混合的好闻味道，还夹杂着莫小尺身上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她侧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莫小尺恬静的睡颜。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暖流——她竟然在莫哥家里过夜了，还和他的女儿睡在一张床上。这个念头让她有些羞涩，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她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天光大亮。

　　蓝桐桐是被窗外工地上隐约传来的机械轰鸣声和鸟儿叽喳声唤醒的。她睁开眼，有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几秒钟后，昨夜的记忆才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坐起身，发现旁边的莫小尺已经不见了，床铺空着。

　　她赶紧下床，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皱的衣裙和头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片明亮。莫执尺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蓝桐桐身上。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温和与沙哑，“睡得还好吗？”

　　“嗯……很好，谢谢莫哥。”蓝桐桐的脸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注意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粥、包子、还有几碟小菜。

　　“小尺那丫头，一大早就跑出去找同学玩了。”莫执尺放下报纸，站起身，“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去项目部。”他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安排。

　　蓝桐桐依言去洗漱。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却带着红晕的自己，她感觉心跳有些快。和莫哥一起吃早餐，然后一起去上班……这感觉，太过亲密，像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她回到餐桌，和莫执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早餐。两人都没有多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隐约的施工声。阳光暖暖地照在餐桌上，气氛安静而祥和。

　　吃完早餐，莫执尺拿起公文包，对蓝桐桐说：“走吧。”

　　“好。”蓝桐桐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家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却格外清新。两人并肩走在从生活区通往项目部办公区的路上。有早起的工人看到他们，恭敬地跟莫执尺打招呼：“莫总早！”目光扫过跟在莫执尺身旁的蓝桐桐时，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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