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什么

　　铃声还在器材室里回荡，林霄脚下的金色影子却像被惊动的鱼，猛地往回收缩，贴回地面时溅起细碎的光粒，落在那些黑色的线网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它怕这个。”夏梦盯着光粒灼烧黑线的地方，突然来了力气，反手抓住林霄的胳膊，“快！用铃铛照那些奖杯！”

　　林霄举起铜铃铛，让阳光顺着铃铛的弧度折射到最高的那座奖杯上。那是座篮球锦标赛的奖杯，底座最宽，缠的黑线也最密。光斑落下的瞬间，奖杯突然剧烈震颤，底座的黑线像被煮沸的水般翻滚起来，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哭喊，像是从无数张嘴里挤出来的。

　　“这里面……裹着人的声音？”赵宝的声音发颤，他已经挣脱了绑在手腕上的线，正用力掰着缠在脖子上的藤蔓，“我上次摸它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喊我的名字！”

　　林霄没工夫细想，他注意到奖杯侧面刻着的年份——正是三年前，学校传说有个篮球队员在器材室失踪的那一年。当时警方查了很久没结果，最后定性为离家出走，现在想来，那队员恐怕早就成了影子的“养料”。

　　“夏梦，帮我稳住赵宝！”林霄腾出一只手去够那座奖杯，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顺着手臂往上爬，眼前瞬间闪过一片混乱的画面：篮球砸在篮板上的闷响，少年惊恐的尖叫，还有无数只从奖杯里伸出来的手……

　　“别碰！”夏梦拽了他一把，“它想把你也吸进去！”

　　林霄被拽得一个趔趄，铃铛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光斑消失的瞬间，那些黑色的线立刻反扑过来，像潮水般涌向林霄的脚踝，这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眨眼间就缠上了他的小腿。

　　“叮铃——”铜铃铛在地上滚动，刚好撞在墙角的反光板上。那是块破损的银色板子，边缘卷着锈，此刻被铃铛一碰，突然反射出一道更刺眼的光，像把刀般劈向那些黑线。

　　黑线瞬间断成数截，落在地上化作灰黑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林霄趁机后退，捡起铃铛时发现，铃铛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形状和庄寒笔记本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这板子……”夏梦指着反光板，声音里带着惊奇，“它比铃铛还厉害！”

　　林霄这才看清，反光板背面贴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写着“2019届运动会备用”。2019年，正是庄寒说的“三个月前”往前数三年，也是那个篮球队员失踪的年份。

　　“它不是普通的反光板。”林霄摸着反光板边缘的锈迹，那里嵌着半片干枯的香樟叶，和他口袋里庄寒给的那片形状能对上，“这是用香樟木做的底板，外面镀了反光层。”

　　赵宝突然指着墙角，声音都变了调：“看那里！”

　　林霄转头，看见刚才被光斑照过的篮球奖杯正在慢慢融化，底座的黑色液体顺着桌腿往下流，在地面聚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一张模糊的脸，眉眼像极了照片上那个失踪的篮球队员，他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可没等声音传出来，脸就被新涌出的黑色液体吞没了。

　　“它在自噬。”林霄的心脏沉了沉，“当反光的力量超过它的吞噬力，被裹住的东西就会被吐出来，可……”他看向水洼里彻底消散的脸，“吐出来的已经不是人了。”

　　话音刚落，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道缝，外面传来“嗬嗬”的喘息声，像有人用破布堵住了嘴。林霄凑近门缝一看，浑身的血瞬间凉了——何雨正站在门外，她的影子拖在地上，像条融化的沥青，正顺着门缝往里爬，所过之处的地面都被蚀出细小的坑。

　　“她跟过来了。”夏梦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把她忘在教学楼了……”

　　“不是忘。”林霄的声音发哑，他想起天台上那个没有脸的影子说的“还差一个”，突然明白过来，“它需要七个影子，现在苏晴、林小满、赵宝、夏梦，加上那个篮球队员和何雨，还差最后一个——”

　　他的话没说完，赵宝突然指着他的脚：“你的影子！它在变颜色！”

　　林霄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边缘正在褪去金色，慢慢染上灰黑色，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而那些灰黑色里，隐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手在挣扎，和奖杯底座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它要的最后一个是你！”夏梦突然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反光板就往林霄脚下照，“快！用这个压住它！”

　　光斑落在影子上，灰黑色的部分立刻蜷缩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可林霄能感觉到，那股被吞噬的吸力正从影子深处传来，比刚才奖杯的吸力强了十倍，像是要把他的灵魂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去。

　　“没用的。”林霄苦笑了一下，他想起庄寒残识消散前的眼神，想起那枚刻着符号的铃铛，“从运动会那天捡起香樟叶开始，我的影子就已经被标记了。它一直在等，等其他六个凑齐，最后再吞掉我。”

　　“不可能！”赵宝扑过来，和夏梦一起举着反光板，把光斑牢牢锁在林霄的影子上，“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

　　门外的喘息声越来越近，门缝里的黑色影子已经爬了半米远，离林霄的脚只有一步之遥。林霄突然抓住反光板的边缘，用力往自己手背上按——光斑落在皮肤的瞬间，他疼得闷哼一声，手背上立刻烫出个和铃铛内侧一样的符号，冒着白烟。

　　“你干什么！”夏梦惊呼。

　　“它怕的不是光。”林霄忍着疼，把流血的手背按在铜铃铛上，让血顺着刻痕渗进去，“是被标记的人主动反抗。”

　　铃铛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比反光板的光斑亮了百倍。器材室里所有的黑色线条瞬间燃烧起来，连门外何雨的影子都像被点燃的油布，发出凄厉的尖叫。林霄脚下的影子彻底挣脱灰黑色，重新染上金色，这次的光芒更盛，像团小小的太阳，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等光芒散去，器材室里的奖杯都不见了，地面只留下几个浅浅的凹坑，墙角的时钟指针正正常地走着，指向下午五点十七分。

　　“结束了？”赵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的勒痕已经消失了。

　　夏梦推开门，门外空荡荡的，何雨和她的影子都不见了，只有几片干枯的香樟叶躺在地上，被风吹得打旋。

　　林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个烫出来的符号已经结痂，像个暗红色的纹身。他摸出口袋里的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字，字迹潦草，像是用鲜血写的：

　　“生源之门每三年开一次，下次是明年三月。”字迹像极了庄寒的，也可以说是完全就是庄寒的。

　　明年三月。林霄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香樟树，树干上那个闭合的树洞位置，隐约又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只正在缓缓睁开的眼睛。

　　而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影子的指尖，正悄悄勾住一片飘落的香樟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