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两个人“不小心”撞翻了香槟塔，琥珀色的液体溅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肇事者与侍者的争吵声瞬间吸引了大半宾客的注意力，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池念眸光一凛，知道时候到了。她借着混乱的掩护，像条游鱼般灵巧地滑向楼梯，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二楼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书房门口的监控果然如那个佣人所说，镜头微微朝下，正对着空荡的走廊——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池念迅速用配好的钥匙拧开门锁，闪身进入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雪茄烟和旧书卷的味道扑面而来。

　　红木书架在朦胧的月光下投下森然的暗影，顶天立地的书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摸索。根据得到的线索，她的指尖划过冰冷的书脊，从《论语》到《周易》，每一本都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压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楼下的争吵声渐渐平息，宾客的笑语声又清晰起来。

　　池念心焦如焚，指尖突然碰掉了一本线装书，“啪”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她慌忙去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料。

　　放回去时，就在抬头的一刹那，她瞥见第三排靠右的《资治通鉴》——那书脊比旁边的书突出了一线微不可察的缝隙。

　　池念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按在书脊上轻轻一推。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书架内侧竟缓缓弹出一道暗格，里面躺着一个黑色文件夹。

　　封面上印着“盛林建筑公司2027年6月”的字样，她快速翻开，池禹树、舒韵的签字笔迹、审批印章，在略微泛黄的纸页上清晰可辨。

　　就在她确认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的瞬间，楼下传来陈胜光含混的声音，正一步步朝二楼走来。

　　池念头皮发麻，转身冲向窗户。插销有些卡滞，她用尽全力才拉开一条缝，冷冽的夜风瞬间灌进来，刮得她脸颊生疼。

　　池念咬紧牙关，抓起放在地上的高跟鞋，将文件夹死死按在怀里，纵身跃出窗外。

　　落地时膝盖狠狠磕在石阶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顾不上揉，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连滚带爬地钻进阴影里。

　　书房门被推开，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陈胜光惊疑不定的脸。他看着敞开的窗户，又走向书架上那本没来得及完全归位的线装书，声音阴沉：“有人来过……”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池念伏在灌木丛后，听着楼上传来陈胜光急促的吩咐声。

　　膝盖的刺痛与心跳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却让她莫名地冷静下来——她终于得手了。

　　还没等她喘匀气，灌木丛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在碎石子上“咯吱”作响，由远及近，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脚腕的红肿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死死攥着怀里的文件夹，后背贴紧冰冷的墙壁，连呼吸都放轻了。

　　脚步声在灌木丛外停住，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站立，轮廓模糊却带着压迫感。池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陈胜光的人？还是刚才跳窗时被发现了？

　　那人迈步走来，皮鞋碾过积灰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昏黄的月光突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他的面容：

　　笔挺的西装沾着尘土，领带歪了半截，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底的红血丝里裹着毫不掩饰的焦急。

　　是江怀寂。

　　池念愣住了，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鼻尖却莫名发酸。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裙摆和沾着泥污的膝盖，突然想往灌木丛深处缩——

　　这样狼狈的样子，怎么能被他看见？

　　江怀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明显松了口气。可当他瞥见她红肿的脚踝和渗着血的膝盖，眉头立刻紧锁起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弄的？”

　　池念避开他的视线，喉咙发紧：“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只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夜色，让她莫名有些发怵——

　　这还是池念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凝重。

　　静默了几秒，他才低声问：“还能动吗？”

　　池念摇摇头，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

　　江怀寂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小心扶起。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撑开，轻轻罩在她身上。宽大的衣摆垂落，他细心地为她理了理凌乱的裙摆。

　　“抓好我。”他沉声说，不等池念反应，已经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另一只手细心地拽过裙摆，盖住她受伤的膝盖，也挡住了她想藏起来的狼狈，表情那么可怕，动作却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池念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鼻尖蹭到他衬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户外的寒气。

　　抬头时，正撞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冷硬的线条里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刚才的慌乱像被风吹散的雾，悄悄散了。

　　刚走到大门，迎面就撞见陈胜光带着管家和几个男丁堵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束扫来扫去，刺得人睁不开眼。陈胜光酒气熏天，声音凶狠：“搜！肯定有人潜入书房了，给我把人找出来！”

　　随着江怀寂走近，陈胜光看清迎面走来的人是谁后，语气里顿时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局促：

　　“江……小江总？您怎么会在这儿？”他又猛地回头瞪向身后的佣人，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是死人吗？小江总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江怀寂没理会他的谄媚，只淡淡扫了一眼：“让开。”

　　陈胜光犹豫着，目光在池念被遮住的脸上停留几秒，带着疑惑和忌惮，硬着头皮说：“家里进了贼，劳烦小江总行个方便……”

　　“你是说，我会看上你家这点东西，还需要偷？”江怀寂语气微冷，反问一句。

　　“不是不是！”陈胜光慌忙摆手，“小江总自然看不上。只是……您怀里的人，能否让我们简单检查一下？”

　　“她是我的人，自然也看不上。”江怀寂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就不打扰你‘抓贼’了。”

　　陈胜光还想说什么，秘书赶紧上前低语：“小江总不耐烦了，陈总，江家我们惹不起，先查书房吧。”

　　他这才悻悻然让路，堆着谄媚的笑：“小江总慢走……”

　　江怀寂抱着池念，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走出很远，远离了那片压抑的阴影，池念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看见陈胜光一行人还僵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似的。

　　她被抱进车内，江怀寂一言不发地发动引擎，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车内的沉默几乎要将人淹没，只有引擎的嗡鸣在耳边回响。

　　池念终究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如果不是师思齐心里不安告诉我，如果不是我知道陈家会把东…，你今天打算怎么办？”

　　江怀寂猛地将车停在路边，迅速转头，目光紧紧地锁住池念，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做事之前不知道提前告诉我吗？”

　　池念被他吼得一怔，委屈瞬间涌了上来，也来了气：“我不告诉你，那你呢？陈胜光为什么叫你小江总？还对你毕恭毕敬，你就没瞒着我什么事吗？”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上次你说去京市，一走就是一个月，做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这样就好吗？”

　　“我不是……我只是想晚点告诉你。”江怀寂想解释，却被打断。

　　“所以你就能骗我？怕我贪图你的钱？”池念红着眼眶，“那我也晚点说，不行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挺直脊背，故意说得轻飘飘的：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我有钱有颜，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当初跟你在一起，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看，试试而已。”

　　“试试？”江怀寂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沉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对，就是试试。”池念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语气硬邦邦的，“要不是你长得帅，我根本不会理你。”

　　江怀寂的话刚到嘴边，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红肿的脚踝，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瞬，先前带着几分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些，语气里的硬茬子也磨平了，放缓了声音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

　　“去师家的私立医院，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我说了不去！”池念别过脸，伸手去够车门锁，“你放我下去，开锁！”

　　江怀寂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终究还是松了手，按下了开锁键。

　　“咔嗒”一声轻响，池念立刻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脚踝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路边挪，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背影却挺得笔直，带着股不肯低头的倔强。

　　江怀寂坐在车里缓缓行驶，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艰难挪动的身影，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攥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怒气，有焦急，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终究，他还是拿出手机打给了师思齐。

　　没过多久，师思齐的车就到了。他下车看到狼狈的池念，叹了口气，扶着她上了车：“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前面的车渐渐缩小成一个光点，最终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江怀寂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只是静静地望着池念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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