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岳

　　第32章

　　喊杀声震天！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与垂死者的惨嚎交织，打破了河湾夜晚的宁静。火把的光影在厮杀的人影间疯狂跳跃，将这场血腥的冲突映照得如同地狱。

　　百里金铭被仅存的十几名钦差侍卫死死护在中心，他们背靠着背，结成一个紧密的圆阵，抵挡着数倍于己的州府兵士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地上已经倒下了不少尸体，有州府兵士的，也有钦差侍卫的，鲜血染红了码头粗糙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百里先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侍卫首领一边格开劈来的刀锋，一边急声道，“他们人太多了！”

　　百里金铭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染血的长剑——那是他从一名倒下的侍卫身边捡起的。他的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是在方才的混战中留下的。

　　“坚持住！”他的声音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殿下一定会来！”

　　“殿下？”围攻的州府兵士中有人发出嘲弄的大笑，“做梦吧！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仓曹参军孙焕骑在马上，立于战圈之外，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看到钦差卫队虽然勇猛，但在人数绝对劣势下，已经渐渐不支，圆阵正在不断缩小。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扬声喝道：“加把劲！杀了百里金铭者，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州府兵士的攻击更加疯狂。一名侍卫为了替百里金铭挡下一记致命的攻击，被长矛贯穿了胸膛，血溅了百里金铭一身。

　　“你！”百里金铭眼中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侍卫倒下去之前，还死死抓着敌人的矛杆，为同伴创造了反击的机会。

　　圆阵又缩小了一圈，还能站着战斗的侍卫已不足十人，个个带伤，气喘吁吁。百里金铭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看着周围那些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的刀光，心一点点沉下去。恐怕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得如同骤雨敲打地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朝着私港方向逼近！紧接着，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与焦急的咆哮，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夜空中：

　　“都给本王住手——！”

　　一道红色的身影，骑着骏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破外围零星的阻拦，直接撞入了战圈！李徽玉甚至来不及完全勒住马，就从马背上飞跃而下，手中马鞭如同毒蛇般抽出，精准地卷住一名正举刀砍向百里金铭的兵士手腕，猛地一拽！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兵士的手腕竟被硬生生勒断！

　　李徽玉落地，看也不看那名哀嚎的兵士，目光瞬间锁定了被围在核心、浑身浴血的百里金铭。当他看到百里金铭手臂上的伤痕和苍白的脸色时，一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尽的暴怒，轰然冲垮了所有顾忌！

　　“阿铭！”他声音嘶哑，一个箭步冲到百里金铭身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碰触那道伤口，却又猛地顿住，转而用那双燃着熊熊烈焰的眸子，死死盯住骑在马上的孙焕，“你竟敢伤他？！”

　　孙焕也被李徽玉这不要命的闯入方式惊了一下，但随即镇定下来，看着孤身一人的李徽玉，冷笑道：“宸王殿下？您来得正好！百里金铭勾结匪类，袭击官港，证据确凿！您莫非也要与他同流合污？”

　　“放你娘的狗屁！”李徽玉破口大骂，将百里金铭牢牢护在身后，尽管他此刻也是孤身一人，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那属于天潢贵胄的骄横与霸气却展露无遗，“人赃俱获的是你们这些蛀虫！本王今日在此，看你们哪个敢再动一下！”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因他出现而迟疑的州府兵士，厉声喝道：“本王乃陛下亲封宸王，钦差正使！尔等身为朝廷兵士，竟敢对钦差刀兵相向，是想造反吗？现在放下兵器，本王或可既往不咎！若再执迷不悟，诛九族！”

　　“诛九族？”孙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狠戾之色更浓，“殿下，等你们都成了死人，谁又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弟兄们，别被他唬住！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州府兵士们互相看了看，在重赏的诱惑和对上官命令的服从下，再次举起了兵刃，缓缓围拢上来。

　　李徽玉将百里金铭护得更紧，低声道：“别怕，本王在。”

　　百里金铭看着他宽阔却孤零零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听着他那句“别怕，本王在”，心头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翻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

　　局势，似乎因为李徽玉的到来而变得更加绝望。孙焕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狞笑。

　　然而，就在这时，地面开始传来一种低沉而整齐的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紧接着，悠长而威严的号角声，划破了夜空，由远及近！

　　一名在外围警戒的州府兵士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满是惊骇，声音都变了调：“参、参军！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好多骑兵！打着、打着魏王的旗号！”

　　孙焕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恐慌：“什么？！魏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一个沉稳如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透过喊杀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陛下有旨！山南道行军大总管、魏王李徽承，途经漕运重镇，遇钦差可便宜行事！所有人等，放下兵器，违令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只见私港入口处，火把瞬间亮如白昼，黑压压的、装备精良的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涌了进来，瞬间就将整个私港连同孙焕带来的州府兵士，反包围了起来！为首一员大将，玄甲红袍，面容冷峻，正是魏王李徽承！

　　绝处逢生！

　　李徽玉猛地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百里金铭，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方才的紧张和此刻的放松，显得有些僵硬。

　　百里金铭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琥珀色眸子里，映着周围跳动的火光，以及……李徽玉此刻略显狼狈却异常坚定的身影。

　　私港的夜，终于在真正的王师到来后，被彻底掌控。

　　“你好大的狗胆！亲王也敢杀？！”李徽承端坐马上，目光如冰锥刺向孙焕。

　　孙焕面如死灰，知大势已去，猛地一夹马腹，向侧翼疾窜！

　　“大哥，弓！”李徽玉眼疾手快，夺过身旁亲卫强弓，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咻——！

　　箭矢破空，精准没入孙焕肩胛！他惨叫一声，栽落马背。

　　魏王亲兵立刻上前将其死死按住。

　　李徽玉扔下弓，一阵强烈的后怕此时才密密麻麻啃噬上来，若他再晚一步……他不敢想。他僵硬地转身，看向百里金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阿铭，你……伤得重不重？”

　　百里金铭已恢复平日的淡漠：“皮外伤，无碍。”目光扫过李徽玉衣袍上的血迹，“殿下如何？”

　　听闻他关心自己，李徽玉眼中顿时有了光彩，咧嘴想笑，却扯动了紧绷的神经：“无妨！路上几只拦路耗子，已被本王料理了。”

　　李徽承已下马走来，目光扫过两人：“先去疗伤。”言简意赅，随即走向码头，抓起一把地上散落的私盐，指尖捻了捻，放入口中尝味，脸色更沉。

　　“即刻起，此地由本王接管！封锁现场，一应人犯、物证严加看管！伤者速速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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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史周文远看到一众人马回来，嘴角挂着冷笑。

　　身披战甲的几个士兵闯进来，将他羁押。这时候他嘴角的笑才稍稍僵硬些。

　　“你们是何人！”不对！钦差卫队何时有了这样的装备？

　　带到庭院内，看见那位面色冷峻的人，周文远心脏狠狠一跳。

　　“魏王殿下？！”

　　王大人冷笑站在一旁，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刺史大人，那个仓曹是个软骨头，还没用刑便招了一干二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文远脑子急速转动，不急，京城那边恐怕也事发了，只要耐心等待便好……

　　思及此，他两眼抹泪，双腿跪在地上：“下官冤枉啊！”

　　那张随和的脸老泪纵横，显得无比可怜。

　　“冤枉？”王大人脸上出现暴怒，“你可真敢喊！”

　　“带下去。”李徽承懒得再看这场戏，转身时玄色披风划出冷厉弧度，“传令，所有涉案官员收监候审。”

　　这个夜晚，江陵城的官舍灯火通明。

　　章大人听说事情败露，幸亏魏王殿下路过救下百里一行，冷汗阵阵。急忙赶回驿站，着急等着消息。终于见到百里金铭和李徽玉出现在了视线里。

　　章大人匆匆迎上，见到两人身上血迹，骇然失色：“殿下！百里先生！这、这崔氏竟敢如此猖狂！”

　　百里金铭淡淡道：“有魏王殿下坐镇，大局已定。章大人若心绪难平，可去协助魏王殿下处理善后。”

　　“好！我这就去！”章大人急忙离去。

　　院中只剩二人，夜色微凉。

　　“殿下……”百里金铭轻声开口。

　　“阿铭。”李徽玉几乎同时唤他。

　　空气静默一瞬。百里金铭垂下眼帘：“殿下请讲。”

　　李徽玉看着他被划破的衣袖和残留的血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你好好休息。”

　　“……多谢。”百里金铭的声音很轻。

　　李徽玉微怔，随即想起昨日他那句“不要放任何期待”，眸光黯了黯，扯出个有些勉强的笑：“你是我带来的，护你周全，分内之事。”说罢，转身欲走。

　　“殿下。”

　　李徽玉脚步顿住。

　　身后传来百里金铭清冽却不再冰寒的声音：“昨日之言，是我过激。若止于挚友……殿下，是极好的知己。”

　　李徽玉猛地回头，只见百里金铭已转身走向房门，看不清神情，只有微凉的夜风拂过他的衣袂。

　　那一瞬，仿佛万千星光落入李徽玉眼底，所有阴霾一扫而空。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飞扬：“那是自然！本王对朋友，向来极好！”

　　他大步离去，背影在月色下透着前所未有的轻快与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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