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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开出小区五分钟,云知山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让Vincent过来。
见到宋诚的那一刻,情绪如惊涛骇浪,天知道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克制住想要下车飞奔过去拥抱他的冲动。可宋诚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远远地望向他。
他知道,他的眼神在说,别再来了。可云知山更受不了那里面的留恋与哀伤——他宁愿那是冷漠,至少说明宋诚没有因此感到困扰,可……
他一定是被狠狠伤到了。
一想到这,云知山落荒而逃。
“云总,您还好吗?”
Vincent一上车就紧张询问靠在副驾驶座上的云知山,见他抬手反搭住眼睛,生怕他是紊乱症发作。云知山摇摇头,“我没事,送我回家吧。”
这一路,云知山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全是宋诚,还有宋闻溪和那个叫乔霖的男孩子出来倒垃圾的画面。他们看上去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那种没有他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云知山像是无法忍受那样,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他问:“最近宋诚那边怎么样?”
“刚打算向您汇报。宋先生被调岗到后勤,从项目退出了。”Vincent一边开车,一边条理清晰地说,“就前几天的事,明面上给的理由,是‘优化人力资源,给年轻同事更多机会’,顶替宋先生的,是局长家的亲戚。”
他用了“明面上”三个字,意思是私底下肯定另有隐情。云知山脸色一沉,他知道宋诚为了那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那段日子他们下了班出去约会兜风,好几次宋诚上车就睡着。而且区区一个关系户,没必要这么大阵仗把负责人直接换掉。
“继续查。”
“是。”
回到家,云知山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和宋诚断联以后,他越发地不想回这个清冷空荡的家。
下意识地,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当初宋诚给他采集的舒缓贴片。他并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掌心。
或许是因为今天见到了宋诚本人,或许是因为掌心里玻璃瓶那微凉的触感……某一瞬间,一股清淡的、似有若无的干燥艾草混合着阳光的气味,毫无征兆地钻入他的脑海。
云知山蹙起的眉心跳了跳,这不是他近些日子从宋诚身上闻到的,而是记忆深处的气味……
还没来得及细想,随之而来的不是画面,而是一种强烈的感受:闷热、窒息、绝望,云知山不自觉把玻璃瓶捏得更紧,这是紊乱症发作的症状!
他下意识就要去找药,可那股记忆中的气味如有实质,像一缕清凉的风飘来,奇迹般地抚平了他的燥热与疼痛。
这一系列的感受仿若发生在一瞬间,却又像过了很久,云知山站起来又坐下,被混乱的思绪弄得头大——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不是医院,不是云宅,感觉像是在一个……堆满旧器材的、有些昏暗的室内。那是哪里?
他像落水的人终于抓住稻草,打开瓶盖猛吸一口,这一瞬间,出现在他心中的不是平静,而是一种莫名的、雏鸟般的依恋与急切——他想抓住这股气味的来源。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感觉,像已经在他身体里沉睡了很久很久。云知山又想起那个梦,还是高中生的他尾随宋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机打电话:“妈。”
“知山,怎么了?”
“妈,我最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遗忘的事。”
云母的声音温柔而了然,“是那个孩子,宋诚,对吗?”
“嗯。以前发作的时候,我好像……就和他有过交集。”云知山的声音带着困惑与痛苦,“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当年,完全没有和妈妈提过他。”她仿佛能看见儿子无助的表情,“不过,知山,身体有时候比记忆更诚实,相信自己的直觉吧。”
母亲的话多少安慰到一点云知山,他捏了捏山根,觉得视线清明一些,“妈,我当年的行动路线,您有找到吗?”
一声叹气传进耳朵,“太久了,当年负责你日常的人都离职了,我也在想办法到处问。”
心再次沉下来,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云知山放松语气:“不用太有压力,妈,谢谢您。”
挂断电话后,云知山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母校的名字。优秀校友那一栏,他的大名和照片赫然在目,可这些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一转眼,快过年了。
期末考试结束,宋闻溪和乔霖去猫咖打了一周的工,用工资给宋诚买了个人体工学座椅,说是他常常坐着加班,要注意腰椎和坐骨健康。给宋诚感动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也兑现了承诺,带着两个孩子去三亚度假一周,住在离海不远的民宿,到本地的小市场买海鲜回来清蒸着吃,太阳快落山,再一起散步去看海,直到星星挂满天空再回去睡觉。
有时候他嘱咐完两个孩子,不要在海里走得太远,就自己沿着海滩往前走。脱了鞋,踩在湿软的沙滩上,让清凉的浪花一次一次冲刷他的脚背。这种感觉真好,可他想要分享的那个人却不在。
有时候宋诚也很难想清楚,明明云知山伤害过他,把他原本的生活轨迹彻底切断,让他过上从未设想过的生活,而且难度是地狱级的,可为什么现在,他不仅不恨他,反而还很……
想念。
海风温柔地拂过宋诚的脸,这半年相处下来,他心知,云知山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孔下面,是被死亡威胁着的无助,所以选择戴上一副冷酷的面具,警告他人,保护自己,即使有些过度,可旁人谁有资格责怪一个重病患者呢?
那些当时以为不能过去的,后来都过去了;那些当时以为不能释怀的,后来都释怀了。当年那个雨夜,在那条小巷,云知山也是受害者,他但凡残留一丝理智,都不会那样对待自己。
这样想着,宋诚望向远处的落日,底部已经触到海平面。
等到只剩半圆时,他的电话响起,接起来,是吴楷。
“吴总,新年好!”
“新年好,在海南呆得怎么样?”
“挺好的,吴总以后也可以带家人过来。”宋诚客气地寒暄着。
“宋诚,咱们是小团队,就别总啊总的,太生分了,你直接喊我名字得了。”
宋诚笑笑,“行,吴楷老师。”
“你少来。”吴楷也被他逗笑了,“诶,铺垫了这么久,不会怪我在你度假的时候谈工作吧?”
“你说。”
“咱们接了个项目,年后等你办好离职手续过来就开干。是块硬骨头,得好好啃。”
可宋诚听着听着,脚步顿住了。
“云氏这两年大力进军环保行业,你正好有跟他们合作的经验,那这事儿,可就由你负责啊。”
宋诚从来不是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工作的人,可他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名为“云知山”的迷宫,怎么也走不出去。
他不由得攥紧手机,“是云氏自己找上我们吗?”
“当然不是了,我们这小公司,按道理连进他们集团大门的资格都没有。”吴楷实话实说,“是我一哥们儿牵的线,我俩去喝了一宿,才好不容易拿下来的。”
看样子不是云知山的手笔,可宋诚的心仍在咚咚跳。
“哥们儿,这个项目做成了,咱们公司和你个人的履历上,可就添上光辉一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中途卸磨杀驴的傻X事儿。”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你好好干,任何需要我打配合的,我二话不说!”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团队,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办好事儿上,不像那家陈旧古板的老企业,没有背景也不善攀附的他很难施展拳脚。
干就完事儿!宋诚应下,“你都这么说了,我一定百分之两百尽全力。”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吴楷也安下心,说是在三亚本地有朋友,给他们安排好明天来接去玩儿。回民宿路上,宋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个孩子,宋闻溪开心地挽住他的手臂:“爸爸,你这新老板真好!富二代就是不一样哈,不抠搜,人家的最终目标呀,比起挣钱,更多的是自我实现!”
旁边乔霖点头应和。
宋诚笑着拍拍他的背,“你不是富二代,你是更想挣钱,还是自我实现?”
宋闻溪一手揽一个,“成年人才做选择,我都要!”
海边响起三人的欢声笑语,沿着海浪一路洒下。宋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就挂断,他以为是骚扰电话,没有接。
大年初四,云知山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眺望远处天空中升起的绚烂烟火,手指悬停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下了很久的决心也没有按下去。直到因为陷入回忆发起了呆误触,才又手忙脚乱地挂断。
应该没有打扰到他……吧。
云知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孩子,和孩子爸爸,大过年的,他甚至不能打个电话过去。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云知山很想过去找他们一起过年。可最终,他只是点开宋诚的微信对话框,鼓足勇气才忐忑地发出去一句: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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