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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岗
直到听到白窦桦这句话,村霸才有了反应。
吴小卷坐在田坎上,正晃着腿,压抑自己的复杂情绪沉浸看戏,冷不丁听完了白窦桦的拒绝宣言,强行扯出来的上扬嘴角在脸庞凝固成不自然的微笑唇。
她看不见白窦桦的表情,但能看到大牛的。
大牛的表情很难看,脸色由青转红又转白,相比于平常的血气外溢,他的唇色仿佛都淡了下去。
村霸赶在自己的泪花蔓延出眼眶之前,拍开白窦桦的手,扭头羞愤离场了。
吴小卷则是和村霸一样愣了半晌,等村霸跑开,才噗地吐出在嘴里搅动了很久已经软化的瓜子壳,撒手,将抓在掌心中还剩下的一把汗湿瓜子松开,冷笑一声:“直男?”
回首往事,白窦桦站在湖边,那一句斩钉截铁的“不好意思,我是gay。”清清楚楚印刻在吴小卷脑海中,此时恰合时宜地浮上心头。
她跳下田坎,踩碎鞋底的瓜子,继续往前。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白窦桦听见动静转身,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他问气势汹汹冲到面前的女人:“你是什么时——”
吴小卷一言不发,两耳不闻,闷头原地转圈,把白窦桦刚松好的土踩得邦邦实,再昂首一脚踢倒他立在一旁的锄头。
扭头,和村霸一样愤然离去。
白窦桦:“……”
*
季节交替,时光飞逝。
吴小卷的眼睛完全恢复之后,就自觉申请重返工作岗位。
镇花驳回她的申请,说她们没有再去发电站的必要了。
富贵哥没有如愿带回自己的新娘,一怒之下要求收回捐赠给镇委会的资金,镇里短时间内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便让人封了厂房,不许镇子里的人轻易靠近。
更别说使用机器。
吴小卷觉得晦气,呸呸呸:“能的他。”
她听到镇花说大家都在想办法让克拉脱离苦海,没太在意厂房被封的事情,才松了口气。
接着吴小卷眼巴巴地望着镇花,问她下岗工人是否可以再就业。
镇花:“……”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养病养得太好,补得太多,吴小卷精力充沛,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牛劲。
镇花沉吟片刻,表态说如果吴小卷手头没有要紧事在忙,倒是可以去镇委会帮助镇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处理一些工作。
那感情好,吴小卷惊喜溢于言表,包身工这下也能坐上办公室了。
她得令,高高兴兴去找镇长报到,被告知镇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办公室,而是辗转于各个田间地头,和村民们一起劳作,镇委会的事虽然琐碎,但并没有那么忙碌,不用再来个人添——不是,帮忙了。
吴小卷萎靡不振地回到家,告诉镇花镇委会用不着她,长吁短叹半天,想出个法子。
她建议镇花要不有空的时候教她望闻问切认药施针,这样有个镇民来看病自己就能替着镇花点。
镇花点头,打算认真教吴小卷一阵行医之术。
理论指导实际,镇花先拿出自己当初学习时珍藏的医学典籍,让吴小卷打好基础。
吴小卷目瞪口呆。
这些书起码得有二三十本,大部分还是国外出版,她连小镇语言都才学得七七八八,读漫画型教材字典没有大问题,但让她看这个,无异于解天书。
大概翻了几本,除了各种文字以外,那些书上面还有黑白印刷版人体穴位注解图,以及解剖必学人体细胞、神经、肌肉、骨骼和器官等彩色插画。
吴小卷合上书,摆手。
哪个好人家会在高中毕业十年之后才从头开始学医啊,还是学系统交叉内外合璧的医。
吴小卷的内心在疯狂打退堂鼓。
她的大脑在电视机和社会大学的摧残下萎缩得所剩无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断然不可能是复合型医学奇才。
她的本意只是学点皮毛,能救个急就很了不起了。
“要不算——”吴小卷想说算了吧,她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实在闲得慌,还不如跟镇长去下地,干点体力活。
但当看到牺牲休息时间来为她整理学习资料的镇花低着头,面带微笑地轻轻抚摸着那些被翻得卷边的书籍,很珍视的样子,吴小卷就没办法把中途放弃的话完整说出口了。
“要不算我是智力残缺,你挑两本最简单的书给我看看吧,我能看懂学会你再教我其他的。”最终吴小卷咽了咽唾沫,对着镇花鼓励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我争取不辜负你的教学热情。”
*
这天天色阴沉,吴小卷对照书籍,细心观察,采完镇花平时所需要的草药,就揉揉眼睛往回走。
快到家时,她看到许久不见的村霸抽着烟从前方走过去。
他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情绪不佳,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非主流的伤感和颓废。
吴小卷刚要打招呼,下一刻便觉异样。
她压下打招呼的动作,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在面前快速扇风,加速空气流动。
等村霸走远,吴小卷半屏着呼吸,困难地迈开步子噔噔噔通过那烟雾缭绕的路段。
到家时遇到白窦桦来送眼药水,吴小卷直直冲进了他怀里。
白窦桦看她捂着口鼻,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硬邦邦的胸膛,关心地问:“撞流鼻血了?”
被熏得头昏脑胀的吴小卷放下手,大口大口吸气:“不是,被臭的。”
白窦桦皱眉,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
吴小卷拍他:“哎呀,不是你。”
吴小卷缓过那股窒息劲儿,盯着白窦桦,严肃道:“是热情表白被你无情冷拒的大牛同志。”
“你说说你,你到底——”批判刚进行到这里,吴小卷愣了愣,没顾上看白窦桦的表情,突然拉下他的袖子,攥紧,问,“你见过这镇上,或者村子里有人抽烟吗?”
白窦桦抬起另一只手,屈指擦擦吴小卷鼻尖上的汗水,回答说没有。
小镇居民勤劳朴实,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除了平时聚众赌一赌无伤大雅的小博用来娱乐,表面上没有什么其他不良嗜好。
察觉到吴小卷不安的情绪,他又问:“怎么了?”
吴小卷回想一下村霸手持烟杆的样子,以及从烟杆里头冒出来的气味。
她告诉白窦桦,自己刚刚偶遇村霸,看见他在抽烟,而他手中那烟燃烧产生的气体挥发扩散出来,味道比普通烟草更加浓烈刺激,并且在空气中残留的时间极长。
白窦桦闻言思索片刻:“我最近没怎么遇到他,不过他在家里应该是不抽的。”
在家里不抽,就是躲在没人的地方抽,说明村霸估计也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小卷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间还早。
进屋把采集到的草药交给镇花,吴小卷告诉镇花自己今天不在家吃饭,有点事需要外出。
接着她和白窦桦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肩并肩走出门,坐上三轮车,飞速前往村霸家。
……
两人来到大牛家所在的村子里。
把三轮车停好,吴小卷和白窦桦进了屋。
老人家在厨房里忙活。
白窦桦估计另一位屋主看到他会不自在,就径直回了自己卧室,无声无息紧闭房门。
吴小卷则光明磊落地去找村霸。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直观感受到村霸比起以前瘦了不少。
吴小卷单刀直入,问他手里的烟是哪里来的。
村霸拉开抽屉,提起自己的烟杆和烟草把玩:“你说这个?”
村霸表示这是老马他哥回乡探亲的时候给的,自己之前一直叼在嘴里干玩,最近才开始真正把里头的草叶点燃,让烟通过他的呼吸道,进入肺里。
别说,很呛,但挺好使,能让人神经兴奋,心情愉悦起来。
精神上得到了满足,饭都可以少吃几碗。
就是在家里不能抽,怕他奶奶没闻过,受不了。
吴小卷凑近闻到村霸身上那股霸道浓烈的烟味残留,半点愉悦不起来地扇了扇风:“老马他哥?”
村霸:“是啊。”
富贵哥实现承诺,老马现在已经去了县城里的学校念书,老马他哥手头还存着不少钱,听说等过一阵子富贵哥安排的房子落定,晚上就不用守在田野边上临时搭建的小屋里,可以进城照顾弟弟。
其实不仅老马和他哥,隔壁镇现在好像人人都发了财,日子过得不比城里人差。
吴小卷得到重要信息,嘱咐村霸一个五好青年,不要瞎学别人抽烟,吸烟有害健康,就告辞说要走。
村霸:“不吃饭啊?”
吴小卷瞥了一眼白窦桦的房门:“不吃了。”
“诶!”看吴小卷不是假客气,是真的要走,村霸忙放下烟,拉住她,吞吞吐吐,“你,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他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才继续说:“进出吃饭都不用躲着我,是我自己没搞清楚,以后不会再闹笑话了。”
吴小卷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好嘞,到屋外绕了一圈,敲响白窦桦屋子的窗户,看到他打开窗准备从狭小的窗口爬出来,瞬间变脸,忍不住低骂一声:“渣男。”
一半身体卡在窗台上的白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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